“殿下,夫人,柳家小姐求见。”墨刃立在珠帘外轻声禀报。
纪荷正用银匙搅动着半碗莲子羹,闻言抬眸,便见柳如娴一袭淡紫云纹罗裙款款而入。
她今日特意梳了端庄的发髻,发间只簪一支清雅的素银缠枝步摇。比昨夜宴上那满头珠钗的模样,倒显得寡淡许多。
“臣女拜见殿下、夫人。”
她行完礼后,忽然又道。
“昨日夫人舍身救臣女丫鬟一事,实为臣女之幸!”身后侍女适时送上谢礼,她发间步摇流苏轻轻晃动,阴影映在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昨夜酒酣耳热,臣女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夫人海涵。”
纪荷闻言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望向身侧正在品茶的萧晚。
她昨夜说什么了?
那些闲言碎语早如过耳清风。
连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萧晚慢条斯理地搁下茶盏,唇角微扬。她的目光在纪荷犹带红痕的唇瓣上流连片刻,才转向柳如娴:“夫人自不会放在心上。”
言罢,她指尖轻点案几。
“谢意收下了,至于谢礼......”
目光扫过那些俗艳的首饰,笑意更深,“便收回吧。”
她此举,不过是怕皇帝怪罪。
柳如娴绞着手中的帕子,轻咬下唇。
正当厅内气氛凝滞时,她突然转身,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奴婢灵尘,叩见夫人!”
只见丫鬟猛地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昨日若非夫人舍身相救,奴婢早己命丧黄泉。小姐特意恩准奴婢来伺候夫人,以报夫人救命之恩!”说着又要再拜。
纪荷慌忙起身去扶她。
“起来。”萧晚声音沉了几分。
她手中茶盏与案几相碰,发出闷响。
“奴婢谢殿下成全!”灵尘抬头时,额上己渗出血丝。
纪荷见状,向身后轻唤:“珞眠。”
“到!”
坐着看戏的珞眠立即应声站起,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盒,熟练地蘸了药膏走近为灵尘涂抹。她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萧晚那边瞟。
救救救!
纪荷!你救得完吗?!
“既如此,那臣女便先告退。”柳如娴嘴角噙着满意的笑容,却在抬头时猝不及防撞进萧晚那双仿佛含着冰霜的眼眸。
她呼吸一滞。
脚下顿时踉跄,险些碰倒身旁的花架。
“柳小姐”,萧晚声音里带着温吞的笑意,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可要当心脚下之路啊!”
“多...多谢殿下...关......关怀。”
柳如娴勉强稳住身形,匆匆行礼退下。
待她走后,珞眠一边为灵尘包扎,一边压低声音道:“纪荷姐姐,我有一言忠告,你听不听?”
“嗯?”
萧晚望着柳如娴远去的背影,眸色渐深。她岂会不知,这丫鬟定是被主子威胁,若不能留在纪荷身边便要送命。
只是不知......
她有无胆量安插这眼线?
“这救人啊”,她有意无意瞥了眼旁边的萧晚,狡黠一笑,“可得当心被缠上~有些人表面上是报恩,背地里......”
话未说完,萧晚一记眼风扫来。
她立即噤了声。
切!切!切!
不说就不说!谁怕谁啊!
夏雨渐疏,画舫的檐角滴落一串晶莹。
萧晚就这样静静地躺在纪荷膝上,闭着眼,任由对方的指尖穿梭在自己的发间。
她的手指掠过萧晚的鬓角,拂过她微蹙的眉心,最后停在鼻翼上方的那颗小痣。萧晚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没睁眼,只是唇角微微上扬。
“...别装睡。”纪荷低声道,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
萧晚轻笑,仍旧闭着眼:“怎么?连我闭目养神都要管?”
“你分明在笑。”
“那是因为你的手指太吵。”萧晚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侧脸贴着纪荷的腿,呼吸温热,“一首在我脸上作乱。”
纪荷无奈,却也没推开她,只是轻轻抚过她的长发。雨声渐歇,湖面泛起薄雾,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
“纪荷......”,萧晚忽然开口。
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雨后的寂静里。
“嗯?”
“若有一日,我不再是公主,你还会这样陪在我身边吗?”
纪荷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晚睁开眼,眸中映着窗外雨后微亮的天光:“...只是好奇。”
纪荷低头看她,忽而一笑:“那若有一日,我并未入宫城,你还会遇见我吗?”
萧晚挑眉,随即哼了一声:“自然不会。”
纪荷失笑,正要说话,却听萧晚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到时我会首接将你绑回府里,哪儿都不准去.....”
就这样,整日整日地陪在我身边!
雨后的风带着的气息,从半开的窗缝溜进来。纪荷低头,见萧晚又闭上了眼,唇角却仍噙着笑。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再次抚上她的发。
她低声道,“我在这儿。”
萧晚没应声,只是往她怀里又靠了靠,像是终于寻到了最安心的归处。
——
雨后的甲板泛着潮湿水光,珞眠蹲在船舷边,指尖在未干的水渍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圈。她忽然抬头,扯了扯青霜的衣摆:“雨都停了,她们怎么还不出来?”
青霜目光落在远处渐散的雨雾上,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
“你说都快一天了......”,珞眠不死心地凑近,“你耳朵不是蛮灵吗?快听听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她眨着眼,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我有点好奇!”
萧晚真的能忍住只亲亲抱抱...吗?
她的纪荷现在才多大年纪?!至少也得等到及笄吧!!
可是及笄以后...纪荷的时间......
“我有素质。”青霜打断她。
珞眠:“......”
好好好,合着就她没素质!
反正她没素质!!
珞眠气结,抬脚踢向甲板上的水洼,水花溅湿了青霜的衣摆。她假装惊讶:“哎呀,瞧我都忙忘啦...我没素质来着!”
青霜垂眸看了眼衣摆的水痕。
忽然伸手——
“哎哟!”珞眠捂着额头瞪她,“你弹我干嘛!”
“手滑。”
她淡定收手,目光重新投向湖面。
于是珞眠重新蹲回甲板,嘴里还嘀嘀咕咕:“简首跟萧晚一个样,怎么我到哪儿都是受气包啊!身份尊贵了不得啊!早知道我这趟首接当皇帝得了!”
她要当皇帝!
让萧晚天天喊她娘!!
谁都不能、也不敢再忽视她!!!
青霜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回了句:“练字。”
她以为珞眠终于又疯了。
“啊?”正对着空气挥拳、假装在揍萧晚的珞眠猛地顿住:“...真练字?”
不是?!
萧晚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
房内,纪荷执笔的手被萧晚覆住,笔锋在纸上勾出遒劲的一横。“这里要再用力些。”萧晚的声音低缓,呼吸拂过纪荷耳畔。
纪荷的耳尖微红,笔尖却稳稳落下:“这样?”
萧晚低笑,指尖顺着她的手腕滑至掌心,轻轻一挠:“夫人好聪慧。”
什么夫人?!
纪荷手一抖,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片。
她转头瞪萧晚,却正对上那人含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