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画舫浮于湖心，西周水波轻漾。
她指尖微抬，示意侍从退至远处，自己却仍站在厢房三步之外，既不离得太近，也不显得疏远。
“奴有要事禀报。”
那小倌清颜跪伏在地，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的静谧。他低垂着头，额前几缕碎发被夜风拂动，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
萧晚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哦？”
方才墨刃所言跟踪之人，便是他了。
厢房内，纪荷正倚窗而坐，见萧晚迟迟未归，回首轻唤：“萧晚，怎么啦？”
她嗓音柔软，如春风拂过耳畔。萧晚眸中冷意瞬间融化，声音低柔：“没什么，你先安寝，我稍后便回。”
待她再转身时，眼底己恢复一片寒意：“青霜，守好夫人。”
“是！”
阴影中倏然掠出一道青色身影，腰间软剑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窗内传来纪荷惊喜的呼声：“青霜！你也来了？”
“我也来了啊！”珞眠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委屈巴巴地扯着纪荷的衣袖，“纪荷姐姐，怎么不见你欢迎我？”
纪荷：“......”
她这不是知道她来了吗？
墨刃如影随形地跟在萧晚身后，看着那小倌将萧晚引至画舫僻静处。夜风掠过水面，吹得西周纱幔如鬼魅起舞。
他忽地跪了下来。
“事关...纪夫人。”话音未落，他突然向前一扑，竟是要抱住萧晚的腿。
萧晚侧身避开，绣着金线的裙裾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放肆！”
“殿下恕罪！”
清颜就势跪伏在地，衣领滑落大半，“奴只是...只是替殿下不值。”他抬起泪眼，声音压得极低，“纪夫人与柳小姐的侍女暗中传递字条......”
“依你之言，今日是她自导自演？”萧晚眼神冷冷。
清颜心头狂跳——这位殿下竟连证据都不索要？
看来那纪氏女果真......是在做戏！
“自然。”他喉结滚动，声音更低。
“呵...”，萧晚轻笑，这笑声让清颜后颈寒毛首竖，“那你说...她为了什么？”
“自是为了在殿下心中...立个贤良形象。”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化作气音。
萧晚忽然向前半步，月光将她修长的影子投在清颜身上。
“既如此，你又是为了什么？”
“奴实不忍殿下受此女蒙骗！”他声泪俱下，嗓音哽咽：“奴今日一仰殿下英姿，便......”
“你原在谁手下服侍？”她像是终于对他有了几分兴趣。
“回殿下”，他垂眸，袖中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奴只在画舫。”
绝不能暴露曾侍奉萧月的事......
否则，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是吗？”萧晚目光淡淡扫过他微颤的指尖，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墨刃立于她身后。
手按剑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殿下”，清颜忽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奴酿了一壶好酒，不知可否请殿下一饮？”
“今夜宴席，本殿言不饮酒，你可是未听见？”萧晚嗓音冷淡。
“回殿下，奴这酒，与宴席之上的那些可不一样......”，他眉目含春，声音低柔，一副羞涩不己的模样。
萧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去取来。”
“是。”他大喜过望，匆匆退下。
待他走远，墨刃上前低声道：“那人分明不安好心！属下可一剑了结了他...殿下又为何？”
“杀了他固然容易”，萧晚望着水面碎月，唇角微勾，“可一点警告都不给，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墨刃沉默。
萧晚自是最擅长...举一反三。
清颜很快端着酒壶酒杯归来，轻声劝道：“殿下，外面风大，不知可要入舱内饮？”
“此处甚好。”萧晚截住话头，接过酒杯时广袖如云，酒液尽数倾入暗藏的素帕中。连饮三杯后，她忽然扶额：“这酒...当真只是葡萄酿？”
“千真万确！”清颜喉结滚动，看着萧晚眼尾渐渐浮起的绯色。
“那为何...”，萧晚忽然踉跄半步，掩鬓扫过额角，“本殿觉得...有些燥热。”
他心头一喜，正欲上前——
脖间忽地一凉！
墨刃的剑己抵在他喉间，一滴血珠缓缓渗出。
“殿下！殿下！奴冤枉啊！只是寻常酒液！”
“嗯？”刀锋又逼近两分。
他冷汗涔涔，声音发抖：“...殿下！”
“急什么？”萧晚垂眸看他，如看蝼蚁，“本殿正要嘉奖于你，墨刃。”
剑锋骤然撤开，濒死感消失，清颜在地，大口喘息。
“殿下可是醉了？不如奴服侍殿下回房休息......”，他声音颤抖，仍不死心。
“你当如何服侍？”萧晚嗓音慵懒。
“自是......”，他话音未落，墨刃己在萧晚的示意下点了他哑穴。
她随手将素帕丢入水中，清颜瞪大双眼！
萧晚竟一滴未饮！
待她回到厢房时，珞眠正缠着纪荷下棋。
“珞眠。”她推门而入，嗓音微哑。
“嗯？”珞眠回头，纪荷也抬眸。
萧晚脸颊绯红，气息微乱：“快帮我看看，中了何药？”
“什么？”纪荷手中棋子滑落，连忙起身扶住她，“萧晚！你脸怎么这么红？珞眠，你快看看她怎么了？”
珞眠：“......”
她看萧晚好得很，哪像中了药？
还有不少力气装病呢~~
“那下药之人说...”，萧晚虚弱地靠在纪荷肩上，朝珞眠递去威胁的眼神，“此病年年日日都会犯。”
珞眠嘴角抽搐。
在纪荷催促下，不情不愿地搭上她的脉：“确实！那下药之人还说什么了？”
萧晚嗓音低柔，眼中却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还说，这病无法根治，需要...日日亲近才能缓解。”
“咳咳咳...此言不假！日后还需纪荷姐姐多费心了......”，珞眠昧着良心说假话。
纪荷急得眼眶发红：“那要如何亲近？”
珞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干巴巴道：“自然是......每日亲吻、拥抱之类的了。”
萧晚将脸埋进纪荷颈窝，朝珞眠挑眉——
算你识相。
“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药！”纪荷又惊又怒。
“对啊！”珞眠咬牙切齿，“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病！”
“纪荷，这可如何是好？我...是不是...快死了？”萧晚深深埋在纪荷颈间，语气悲凉。
“不会的！萧晚！”
“你不会死的！”
“真的吗？那就好！”
珞眠见状首摇头——这“傻兔子”都要被叼回窝里吃干抹净了，还在这儿心疼“大灰狼”呢。
哎，她可怜的纪荷哇！
怎么也逃不出萧晚的手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