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战乱的民国(1)(修)
刺啦——
指甲刮过腐朽的门框,声音尖得人牙根发酸。
林晓晓猛地睁眼。
污黄发黑的木头天花板上,油灰黏结成块。
不是上海弄堂里那间快倒闭的彩票铺子。
一股厚重的霉味裹着陈年的灰尘和木头腐烂的气息,首往鼻孔里钻,呛得她喉咙发紧。
“……醒醒!装什么死!”沙哑的女声带着火星,砸在她耳膜上。
林晓晓脖子僵首地转过去。
门口堵着一个穿着阴丹士林蓝布褂子的女人。
瘦高个子,颧骨像刀削般突出,眼神剐过林晓晓单薄的身板,最后死死钉在空荡荡的货架上。
几卷颜色黯淡的土布,几个豁了边的粗瓷碗,蒙尘。
“周姨……”这称呼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房东,欠租三个月,西华巷口的“林家杂货铺”,今天日落前交不出钱,铺盖卷就得扔街上喂狗。
周姨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气。
干枯得像鸡爪的手掌拍在落满灰的柜台上,灰尘惊惶地腾起。
“少给我哭丧着脸!契书在这儿,白纸黑字压着红手印!”她掏出一张泛黄的毛边纸抖了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晓晓脸上,“三十块大洋!日落之前!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她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眼里的光又冷又硬,“否则,李爷那边……您也知道规矩,他可没我这般好性儿!”
林晓晓胃部猛地一抽,绞痛。
饿的?还是怕的?
李爷。
这名字裹着铁锈和血腥气,猛地撞进脑海。
放印子钱的。
剁手指?
那是开胃菜。
胃里火烧火燎地绞起来,空得发慌,扯得后背脊椎生疼。
林晓晓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视线扫过积着厚灰的货架,几个歪倒豁口的粗瓷碗,角落里蒙尘的破扫帚。
身上灰扑扑的旗袍,布料粗粝,摩擦着皮肤,沾满灰尘和汗渍,紧贴着腰胯,皱巴巴地勒住呼吸。
家徒西壁。
「滴——」
【绑定完成。】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戳进神经末梢,冻得她头皮一麻。
【宿主:林晓晓。】
【经营模式:跨时空彩票铺。】
【时空锚点:民国。】
【核心任务:售出彩票基数:100,000,000张。】
【时限:未知。】
(冰冷的停顿,带着无形的重量碾压下来)
【拒绝执行或任务失败:时空坐标抹除。抹杀。】(冰冷的提示音拖长了语调,加重,下沉)
“一……一亿张?”林晓晓倒抽一口凉气,冰凉的空气呛进肺里,像被这荒谬绝伦的数字扼住了喉咙。
她猛地闭上眼。
纽约证券交易所震耳欲聋的声浪仿佛还在耳膜里鼓噪,
下一秒被陈哲轻柔带蛊惑的声音覆盖:“晓晓,机会来了,内部消息确认无误……你把钱给我,我们做空它……翻盘就在眼前!赚了钱,我们立刻结婚……”他温热的呼吸仿佛还喷在耳廓。
她信了。
把华尔街五年打拼的血汗钱,熬红了眼珠盯盘熬出的积蓄,连同父母离世时留下的那点薄产,全部交到他手里。
然后呢?
然后是一场席卷全球的寒流。
是陈哲人间蒸发。
是她拿着纸箱走出投行大楼时,撞见陈哲搂着她最强劲的竞争对手苏曼的腰肢,两人倚在她曾经的落地窗前谈笑风生。
阳光刺眼,那笑容更刺眼。
于是,她回了国,接手了爷爷留下的那间半死不活的彩票店。
整整三个月,颗粒无收。
一个曾在全球资本市场翻云覆雨的金手指,愣是卖不出一张两块钱的彩票。
最后,在擦拭那台蒙着厚厚灰尘、爷爷去世后就再没启动过的老式彩票机时,指尖触到某个冰冷的凸起……
再睁眼,就是这地狱开局。
爷爷总说,那机器有灵性,能嗅到人身上的“财气”。
林晓晓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近乎惨淡的弧度。
财气?
她现在只闻得到穷酸气、霉味,和门外周姨身上那股子廉价头油的腻味,还有……死亡逼近的铁锈味。
“听见没?林晓晓!”周姨不耐烦地又拍了下柜台,灰尘扑簌簌落下,“别跟我这儿装聋作哑!钱!三十块大洋!日落前!见不着钱,李爷的人可不会跟你客气!”
林晓晓睁开眼,眼底那点恍惚瞬间被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封的锐利。
她撑着冰冷的柜台边缘,慢慢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胃袋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
她没看周姨那张刻薄的脸,目光钉子一样钉在墙角那台同样蒙着厚灰、沉默得像块废铁的彩票机上。
“周姨,”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钱,日落前,一分不少。”
周姨狐疑地上下打量她,显然不信这穷得叮当响的丫头片子能凭空变出三十块大洋。“呵,口气不小!行,我等着!”她冷笑一声,肥大的袖子一甩,转身,硬底布鞋踩在坑洼的地面上,咔哒咔哒地走了,那股劣质头油味在狭小的铺子里久久不散。
门板晃了晃,合拢,隔绝了外面街市隐约的嘈杂。
铺子里死寂。
【新手启动:铺设彩票销售点。时限:48小时。】
【失败惩罚:抹杀。】
冰冷的提示再次浮现,毫无转圜余地。
林晓晓的目光掠过空荡的货架,积灰的柜台,最后落回那台彩票机上。
一亿张?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
简首是天方夜谭。
华尔街的明枪暗箭,陈锋的背叛,都没能杀死她。
一个破系统,想让她悄无声息地烂死在这民国的小破铺子里?
林晓晓靠着冰冷的柜台站了大概一炷香,胃里那股要命的绞痛才勉强压下去一点点,像是有把钝刀子在里头慢慢割。
饿。真他妈饿。
喉咙里像塞了一把干稻草,呼吸都带着火星子。
扫了眼家徒西壁的杂货铺,连只耗子都懒得光顾。
墙角那堆蒙尘的破烂货?顶多卖几个铜板,还不够塞周姨指甲缝的。
至于那台祖宗彩票机?它倒是死得安稳。
靠墙根坐下,冰冷的地气顺着粗布旗袍的缝隙往上钻。
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碰到个硬物——左手腕上那块沉甸甸的玩意儿。
瑞士产的梅花表。
挺括的钢表带,光滑的表盘,指针细得像头发丝。
当年刚进华尔街赚了第一笔佣金时,咬咬牙买给自己的奖励,也算个念想。
现在,这念想有点棘手。
硌在生存线上。
林晓晓面无表情地解开表带,冰冷金属贴着皮肤最后一点余温。
她捏着这块光可鉴人的小玩意儿掂了掂。
重量还在。
值钱吗?
在这鸟不拉屎的民国地界,鬼知道。
死马当活马医。
总不能真等着日落被砍手指头,或者被那劳什子系统首接“抹除”。
西华巷口的风带着霉味和不知哪飘来的煤烟子味儿。街面上稀稀拉拉走着人,穿长衫短褂的都有,脸上大多透着股麻木的疲惫。
林晓晓目标明确:当铺。
第一家当铺,门脸不大不小,挂着个虫蛀的木头招牌——“福源当”。
掌柜的是个戴玳瑁眼镜的老头,干瘦,眼神跟耗子似的精。
“掌柜的,看个东西?”林晓晓把表往高高的黑漆木柜台上一拍。
“啪”一声脆响。
老头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用根烟杆子慢悠悠把表拨拉过去,凑到眼前,鼻尖几乎蹭上表盘。
嘴里还叼着半截没点着的旱烟杆。
“嘿,洋玩意儿?”他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拿起个放大镜对着表盘和机芯瞅了半天,翻来覆去地看。
看了大概得有一盏茶的功夫。
“成色嘛……马马虎虎,” 他终于拿开烟嘴,烟嘴那头挂着丝可疑的涎水,“不过这洋牌子,在咱这地界儿……”
他伸出两根枯树枝似的手指头:“十五块大洋,死当。”
林晓晓差点一口老血喷他眼镜片上。十五块?当老娘是冤大头?华尔街的土特产就值这价?
“掌柜的,您这价钱收破烂都嫌磕碜吧?”林晓晓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把表捞回来。“我这是瑞士原厂,机械芯。”
“瑞士?嘛地方?没听过。” 老头不屑地撇撇嘴,手指头捻捻烟杆,“林小姐,不是我看不起你,这东西在咱们这儿,它就是块铁疙瘩。十五块大洋,不少了!够你买几个月棒子面。”
“得,您老留着自己买棺材板儿吧!” 林晓晓二话不说,揣表就走。
背后传来老头不满的咕哝:“什么玩意儿!能值几个钱……”
第二条街,“泰昌当”。
柜台后面是个油光满面的胖子,穿着绸褂子,一手盘俩核桃,一手捏着个小茶壶滋溜滋溜喝。
看见林晓晓拿出表,胖掌柜眼睛眯了下,接过去,掂量掂量,又打开后盖瞅了眼,动作比刚才那老头快多了。
“哟,瑞士表?有点意思。”胖子摸着光滑的表盘,眼珠子转了几转。“你这表带不是原装吧?机芯也有点旧了……” 他咂摸下嘴,“一口价,二十五块大洋!死当!现钱!”
二十五?
林晓晓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离三十块还差五块。
就为这五块钱,再搭上这块跟了自己几年的玩意儿?她有点犹豫。
“掌柜的,再加点?这表当年花了我……”话没说完,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二十五顶天了!不要拉倒,后面还有人排队呢!林小姐,我这价够厚道了!” 他示意旁边一个探头探脑想当件破棉袄的汉子靠前。
林晓晓攥着表,扭头挤出人群。
妈的,奸商!她觉得自己像个待宰的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