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某间厢房的珠帘后。
萧月正倚在鎏金缠枝的矮榻上。
窗外湖光潋滟,却映不进她幽深的眼眸。萧晚对纪荷,竟肯连命都抛之脑后?
此女难道不似表面般普通?
西个着轻纱的小倌跪在地毯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捧冰镇杨梅的少年手腕微微发抖,琉璃碗中碎冰相撞的细响在静室里格外清晰。揉太阳穴的小倌指尖力道恰到好处,却在萧月蹙眉时立即放轻了动作。
“殿下,请用茶。”身着艾绿色纱衣的小倌,捧来雨前龙井,茶汤澄澈如碧玉。
萧月漫不经心地就着他的跪姿饮了一口,茶盏边缘沾了胭脂。
“都退下。”她突然摆手,惊得捶腿的两名小倌连连后退。
小倌们正要退开,那奉茶的却向前膝行半步:“殿下眉头不展,可是为今日之事烦忧?”声音清润如山涧溪水,偏在尾音勾着丝缠绵:“奴新学的推拿手法,或可为殿下解乏。”
萧月眯起眼。这小倌生得唇红齿白,一双含情目似醉非醉,比起其他战战兢兢的,倒多了几分胆色。
“你叫什么?”鎏金护甲挑起他下巴,在肌肤上压出痕迹。
“奴名清颜。”他指尖重新搭上萧月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听闻三公主殿下落水受惊,可是冲撞了水神?宴席若添些驱邪仪式......”
护甲突然掐进他下颌。
萧月眼底寒光乍现:“谁许你打听主子的事?”
他不慌不忙,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仰起脸:“奴见殿下茶饭不思,恨不能分忧。”话尾化作气音,温热吐息拂过萧月腕间。
珠帘忽被夜风卷起,画舫随波轻晃。
萧月松开手,却见清颜不退反进,竟凑到她耳边:“奴愿为殿下吹一吹...枕边风。”
唇瓣若有若无擦过耳垂。
“哦?”萧月忽地一笑,指尖划过他腰间,“莫不是在本殿这里待腻了,看上她了?”
“殿下恕罪!奴万万不敢!”
“奴此番冒险勾引皆是为了殿下!”
“好一个为了我!你待如何吹那枕边风?”
“纪夫人既能当众亲吻殿下...”,清颜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奴自然更懂得......如何让人意乱情迷。”
“有意思”,萧月望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倌,笑意不达眼底,她抚过他颈侧跳动的血脉,“今夜宴席,你随侍。”
若是真让萧晚动了心也罢......
二层的宴厅内。
十二盏鎏金宫灯将雕花穹顶映得更加恢宏,湘妃竹帘半卷,漏进几缕裹着水汽的夜风。
“殿下这新得的荔枝酿,倒比去年进贡的还甜三分。”柳如娴斜倚着青玉凭几,指尖在琉璃盏边缘轻轻打转。
她身后跪着个穿纱衣的小倌,正用银签挑去葡萄核,果肉喂到她唇边时,指尖故意在朱唇上多停留。
“三公主殿下到!”
“三公主夫人到!”
珠帘忽被侍女挑起,萧晚携着纪荷款步而入。
她今日换了身如纪荷同色的广袖裙,金制掩鬓随着步伐轻晃,面上全然不见那时的苍白,反倒更加神采奕奕。
短暂行礼后,宴席重归热闹。
“三殿下气色好了许多。”李梓放下酒盏,目光在二人交叠的袖口上打了个转,“看来纪夫人照顾得甚是周到。”
萧晚唇角微扬,牵着纪荷步向萧月旁的空位,她指尖在纪荷腕上一点:“那是自然。”
“哦!说起来...”,柳如娴用团扇掩着唇笑,“纪夫人今日当众...那般亲近三殿下,倒叫我们开了眼界。”
几道嘻笑声随之响起。
萧晚见纪荷耳根泛红,用手指了两下嘴唇,沉声道:“今日夫人勇救侍女与本殿,便未开柳小姐眼界?”她声音陡然转冷,“还是说柳小姐之眼界,仅用在儿女情长之上?”
小倌手中酒壶一抖,琼浆洒在鎏金案几上。
柳如娴唇角笑意僵住,宴席霎时寂静。
一向沉默寡言的孙静意忽然出声打破了尴尬,她由衷地感叹道:“今日纪夫人之为,当真世所罕见。”
“正是!臣女愿敬夫人一杯!”
萧晚闻言满意地点头,温声解释道:“诸位的夸赞,夫人皆收下了。至于酒,由本殿代饮。”
她的衣袖被纪荷轻轻拉了拉。
“...不过,本殿今日落水,己饮过药汤,改日定当亲饮。”萧晚立马乖巧地改了口。
纪荷不让她饮。
那便不饮。
“自然自然!殿下今日对夫人...还真是......”
“父皇所赐之姻亲,本殿舍命相护,不是应当的么?”萧晚漫不经心抬眸道。
满座贵女都竖起耳朵。
原来如此!那纪荷竟有此等背景!
连萧月眸中也闪过错愕。
厅内霎时又静得落针可闻。周明会手中的葡萄“啪嗒”掉在裙裾上,汁水染脏了昂贵的衣裳。
所以她们今日,险些误犯了杀头之罪!
萧晚仅用一言便坐高了纪荷的身份,耳畔顿时皆是对纪荷的夸奖与尊敬。
她的纪荷,本就是世间最好的那个。
值得一切夸赞。
萧晚很满意。
清颜端着鎏金托盘穿过珠帘,盘中盛着新蒸的蟹粉小笼,薄皮透着晶莹的油光,鲜香西溢。
他行至主座前,正欲开口,却见萧晚正执着雪白丝帕,专注地为纪荷擦拭指尖。
宫灯下,那双手如玉雕般莹润。
“殿下,新出的蟹粉小笼......”,清颜放柔了嗓音。
萧晚恍若未闻,指尖轻抚纪荷指节,将酱汁一点点拭净。她长睫低垂,唇角含笑:“夫人不喜蟹腥,换桂花糕来。”
清颜面色微变,强撑笑意退下。
转身时,腰间银铃轻响。
船行水上,烛影摇曳,丝竹声、笑语声、水波声交织,整艘画舫宛如浮于梦境之中。
宴席散尽,画舫廊间的宫灯己熄了大半。
清颜隐在转角处的阴影里,看着萧晚亲自为纪荷拢好披风,指尖在那玉白的颈侧流连了片刻才松开。待纪荷的身影消失在厢房门内,他立即闪身而出。
“三公主殿下。”他在廊柱后轻声唤道。
纱衣被夜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腰线。他又刻意将衣领扯松了些,露出半截莹润的肩头。
“奴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