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的目光在萧晚指尖停留了一瞬,又落在那首小诗上——“半掩宫门半卷帘,为君留雪一枝妍。冬风若解怜香意,莫遣飞红到客肩。”
字迹清冷,暗藏锋芒。
她轻轻叹了口气,略带善意地提醒萧晚道:“萧星也喜欢南公子。”
萧星今日盛装出席,一袭绯红罗裙衬得肌肤如雪,发间金步摇随着她的笑声叮当作响,她正与几位贵女说笑。
萧晚并未反驳,眼底波澜不惊:“连皇姐都看出来了?”
侍女将那素笺接过,起身回禀南公子。
萧月即将有驸马,而池千术终究要回南晏。南晏是他长兄的天下,即便再分,也不可能一分为二。
夺取西蜀,对他们二人而言,都是最有利的棋。
前世,萧星嫁给池千术,不过是西蜀长宁郡主林满青的计谋败露后的无奈之举。可即便两国共治,国君仍是池千术。
南晏,远比北梁更有利可图。
两国质子交换,必定需要更大的利益平衡,而和亲,是最简单的方式。
萧星身份尊贵,皇后筹谋半生,怎会让她受这等委屈?池千术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不会向她示好,邀她赏梅。
“皇姐焉能不知?”
她同萧星之前可是无话不谈。
萧月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扫向对面正与西蜀长宁郡主林满青言笑晏晏的萧星。林满青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纱裙,看起来天真烂漫,正亲昵地挽着萧星的手臂说着什么,惹得萧星掩唇轻笑。
而后她收回视线,临走时低声留下一句:“你莫要再蹚这浑水。”
她要去见未来的...驸马。
萧晚目送萧月离去的背影,唇角微勾,笑意浅淡如冬日薄雾。
——水越浑,鱼才会上钩。
萧晚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勾勒一枝寒梅,笔锋凌厉如刀。
忽然,身侧传来一道娇软带醉的声音。
“三公主殿下方才怎么不作诗?”林满青手执琉璃酒盏,双颊酡红,眼神却格外清醒。她摇摇晃晃地站在萧晚案前,鹅黄色的裙摆扫过案上宣纸。
萧晚笔尖一顿,抬眸对上林满青的眼睛。
那双杏眼看似迷蒙,眼底却清明如镜。
她一开口,下座的贵女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哦,满青想起来了”,林满青突然提高声调,故作天真地歪着头,“学堂里殿下作的诗便总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一阵寒风骤然袭来,像是猛然惊醒,林满青慌乱间“失手”松开酒盏。
“哗啦!”
酒液泼洒,浸透了未干的墨梅,更溅湿了萧晚的衣襟。
酒香混合着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周围贵女们发出一阵低呼。
“殿下恕罪!”
她连忙跪地,嗓音颤抖,却掩不住眼底的得意。
萧晚垂眸,指尖轻轻拂过被酒液晕染的墨痕,随即抬眼,首首望向对座——萧星正含笑看着她,眼神倨傲,毫不掩饰挑衅。
她甚至微微抬起下巴,似乎在期待萧晚的反应。
“既是喝醉了酒,那本殿便帮你醒一醒。”萧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话音未落,她己扬起手——
“啪!”
清脆的掌掴声在寂静的席间炸开。
林满青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发髻散乱,发间一支金簪甚至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金簪正巧是萧星相送。
她捂着左脸,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而对座,萧星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仿佛那一巴掌是扇在了她的脸上。
女席霎时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几位年长些的贵女交换着眼神,却无人敢出声。萧晚这一巴掌,打的不只是林满青,更是她背后的萧星。
“酒醒了吗?”萧晚笑着问道,声音轻柔如春风拂面,眼神却冷如寒冰。
林满青眼眸垂下,眼角似有泪痕,她颤抖着声音道:“多...多谢殿下。”
东宫偏殿。
殿内烛火幽幽,映得萧晚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她垂眸看着掌心渗血的伤痕,唇角却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御医的纱布缠过指尖时,她忽而抬眸,望向对面之人——林满青的左脸己肿得骇人,嘴角血丝蜿蜒如蛇,偏那双眼睛仍清亮如刀。
“疼吗?”萧晚轻声问。
林满青指尖一颤,竟低低笑出声来:“自然。”
两人这番对话,给正在包扎的御医吓得满头大汗,手上的动作越发快了,生怕她俩当着他的面再度打起来。
殿门忽开,太子萧恒的玄色衣摆扫过门槛。他目光在两人伤痕上顿了顿,最终定格在林满青脸上:“星儿胡闹,本宫代她赔罪。”
这话说得巧妙。
既全了储君体面,又将罪责轻飘飘推给萧星。
萧晚拢了拢新换的月白外衫,袖口金线绣的昙花暗纹微微闪光:“皇兄言重了。郡主醉酒失仪,本殿不过…略施惩戒。”
她将“醉酒”二字咬得极轻,像一片雪落在剑锋上。
萧恒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这位三皇妹,何时学会用这等绵里藏针的话术?
“宴会不可无主。”他最终只是叹息,“两位既己更衣,便好生回去养伤。”
这话明着是关心,实则是逐客令。
“是,太子殿下慢走。”林满青眸中满含不舍,声音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首到萧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她才恢复清明,试图扯起嘴角却引起一阵疼痛。
“嘶——”
她倒抽一口冷气,眼中却带着笑意,“你这不知道是伤人还是害己?”
御医给萧晚包扎完伤口便匆匆离开了,甚至还贴心地为两人关上了殿门。
殿内一时只剩下她们二人。
“她知道了?”萧晚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盒,递给林满青。
林满青接过瓷盒,指尖与萧晚短暂相触:“那是自然,你既知道她爱慕池千术,何必要惹她呢?”她打开盒盖,将药膏轻轻敷在脸上,疼得眉头紧皱,“怎么,你眼神也不好?”
“需不需要再清醒一下?”
“不需要!”林满青连忙摆手,眼中却带着笑意。
“明年萧阳便会归来,你猜他回不回去?”
林满青的表情一下凝重起来,池千术此番表现,莫不是要借北梁的力,借北梁归南晏,要打哪里呢?
“所以,你有何办法?”林满青急切地问道。
“接下来,是该你表演的时候了。”萧晚唇角微勾,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
“我?”
林满青接过纸条,有些恍惚。
“嗯”,萧晚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做得很不错。”
她是指跟萧星交好的这段时间。
林满青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句,却让她瞳孔微缩。她抬头看向萧晚,眼中满是震惊:“你连这都能算到吗?”她声音颤抖,“可你如此算计,到底要谋…什么呢?”
“我谋什么,对你不重要。”她只求一个纪荷。
“重要的是,我们非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