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小明突然清醒了过来。他盯着妹妹用布条简易包扎的手指头,纱布渗出暗红色血迹。瞳孔猛地收缩——
“小妹……”他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陌生得连自己都颤抖。
“妈妈,妈妈”,妹妹害怕地赶紧逃了开去找妈妈。
王秀兰正自艾自怨地打着洗脸水,听到女儿害怕的叫声,心里一惊,木勺“当啷”坠地,跑了出来。
“妈妈”小明冲着王秀兰叫道。
王秀兰愣了一下,他竟然听到了儿子正常的呼唤声。
“妈妈,对不起”,小明歪着头,额角的冷汗顺着发梢滴在粗布衣襟上,“那天我接触到小妹的指节时,我听见身体里有个声音催促我:她告的密,掰断它!”
“小明,你好了就好。妈不怪你”,王秀兰将儿子紧紧拥进怀里。
“小妹,疼不疼?”小明挣扎着伸出头来,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妹躲在母亲身后,露出半张沾着泪痕的小脸,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
小明踉跄着扑到妹妹脚边,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闷响。“是哥不好,是哥不好……”他反复念叨着。
吓得小妹又往后退了两步。王秀兰看着自责的小明,唰的一下,滚烫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小明记忆如潮水涌来:被邪祟控制的日子里,他看着自己活埋小鸡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双手;举着钉耙打猪圈里的猪时,意识深处的自己也在尖叫;还有那天傍晚,小妹断指时喷涌的血珠,在他视网膜上烙下永恒的猩红……
记忆中的这些事,只让他觉得天旋地转。他突然抓住母亲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妈,我记得所有事……我能感觉到自己在做坏事,可就是停不下来!”
王秀兰颤抖着抚摸儿子汗湿的头发,感受到他后颈凸起的血管正在异常跳动,竟如心脏般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走,我带你去找爷爷”,王秀兰拉着小明就去找朱有为。
“爸,爸,小明好了,小明好了,好了。”王秀兰一边走着,一边兴奋的哭诉着。
可是当大家聚过来的时候,小明的眼神又恢复到了发病时期,冷漠地看着大家。
“好了,你不要再瞎闹了,就按昨晚开会定的,明天早上将小明交给天师。”朱有为看着魔怔的小明,摇了摇头走开了。
……
“天师,看样子走的时候还是不能让小明的妈妈知道,不然到时可能就走不脱了。”朱有为踱步来至杨天师房间。
“你有什么建议?”
“昨晚你跟我讲的是计划今晚出发,我刚才特意跟小明妈讲的是明天早上,所以晚上出发的时候可能还是要等大家睡着之后。”
“这个没有问题,但是我估计小明的妈晚上也会睡不着,我们多晚离开可能都会被她发现。”
“那要怎么办嘞?”
“这样吧,我这有张符,晚上吃饭的时候,将符水让你儿媳妇喝掉。”说着杨天师掏出了张符,递了过去。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只是怕她晚上不睡,让她睡一觉。”
“好”,朱有为将符揣进裤兜里。
……
“天师,你也看到了,晚上小明他妈滴水未进,这可怎么是好?”朱有为吃完晚饭赶紧过来,企图找杨天师商量一下对策。
“这样,倒叫我为难了,那些江湖术士催眠的药物倒是有很多,但是我们正派人士从来也不用,所以也没有带得。”
“师傅,要不要用艾绒与菖蒲?”沉寂了半晌,杨玄渊才试探着问道。
“嗯,这天气蚊子多,驱驱蚊是可以。”杨天师点了点头。
“天师,我们家都挂了蚊帐,驱什么蚊啊”,朱有为不解地问道。
“有为大伯,你看下找一找菖蒲,艾草我看那窗户上还挂着有。”
“玄渊,驱蚊的办法以后再想,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稳住小明的妈。”朱有为着急道。
“有为大伯,听我的没错,赶紧去找了来。晚了就不管用了。这东西不仅是驱蚊,还能驱邪。”
“你实话跟他说吧,反正也不是外人,只要以后不去干坏事就行”,杨天师看着朱有为甚是着急,也怕再拖下去,时间来不及,于是示意杨玄渊如实讲。
“有为大伯,艾草和菖蒲可以安神。”杨玄渊含蓄地说道。
“现在这个时候谈什么安神啊!”
“安神就是催眠。《名医别录》记载‘艾叶,苦,微温,无毒,主灸百病。’这主要是因为,在中医医理上,艾叶可通‘十二经’。虽说治百病有点难,但是艾叶含挥发油,其香气可刺激嗅觉神经,缓解紧张情绪,同时具有驱虫效果,减少蚊虫干扰,所以安神是没有问题的。
除此之外,在宋代笔记《琐碎录》中,亦记载有‘夏夜用艾叶、石菖蒲燃熏室中,可驱虫安神,小儿夜啼者熏之,能令安睡。’
因此,将新鲜菖蒲叶切碎,与艾叶按1:1混合,燃烧产生的香气可以缓解神经紧张,具有轻度镇静作用,尤其适合因环境不适导致的失眠。而如果烟雾量过大,则可以起到催眠作用。”杨玄渊进一步解释道。
“好,我现在就去拔一些菖蒲回来。这玩意儿在池塘、小沟、小溪等地多得很”,朱有为听说立马就要起身。
“有为兄弟,小妹现在是跟你们二老一起睡的吧?”杨天师谨慎的问道。
“是啊,妹妹跟我们比跟她爸妈都亲。”
“那就好,不然还没法子啦。此事一过,以后此法不可再用。如若特殊时候需要使用,也必须记住三点:一是不能将此法用于或者传授于人做一些不道德的事,不然我们师徒俩罪责可大了;二是此法不能用于儿童卧室;三是菖蒲全株有毒,根茎毒性较强,仅可外用烟熏,严禁内服。有为兄弟,此三则,一定要慎之又慎,万不可抛诸脑后。”杨天师谨慎的嘱咐道。
“天师大可放心,我们平时用不着这玩意儿,再说我们也不是这样的人。”朱有为赶紧表明态度,接着抓紧时间跑去南河岸边浅水区薅了两把菖蒲回来。
于是,杨玄渊教朱有为怎么将两者混合,点多少量等,自不在话下……
“爹,你熏的什么东西?”二儿子看着满屋子米黄色的烟问道。
“哦,这是熏的菖蒲。老祖宗说菖蒲是可防疫驱邪的灵草,古时端午节,百姓常喝菖蒲酒、带装有菖蒲的香囊,以补体强身、驱虫、避瘟、防病。我想着近期,家里可能有邪祟侵扰,所以小明才得了这病,因此熏一熏,驱一驱邪。二是现在蚊虫多,小妹胳膊上腿上叮得全是包,所以也驱一驱蚊。所以在各屋都熏一下,你们都去睡吧!”
在朱有为有理有据地述说下,大家也没有多想,更没有发现朱有为自己的房间没有熏。很快就伴着烟熏的香气,大家都睡了过去。
杨玄渊接过朱有为手里的包裹,三人就此别过。黑暗中,朱有为目送着三人消失在暮色中,却依然久久地呆站着不动,心里思绪万千:此别之后,究竟何时才能再见,或者能否再见?小明的魔怔能否治得好?小明一个人在外面可吃得饱穿得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