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画笔从骤然失力的指尖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溅开几点刺目的蓝色。
江挽连呼吸都忘了,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地擂动着,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陆宴淮站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江挽瞬间变得惨白的脸,看着江挽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后瑟缩,几乎要从画凳上跌下来。
陆宴淮指间的玉扳指停止了转动,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冰凉的触感也无法压下心底翻涌的、灼烧的渴望。
他开始一步步走近。
锃亮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叩响,每一步都像踏在江挽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高大的身影停在画架前,投下的阴影将江挽瘦弱的身体完全笼罩。
江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狂风中被撕扯的叶子,不受控制地向后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画架金属支架上。
“挽挽,好久不见。”
陆宴淮微笑着开口,声音低沉。
他凝视着江挽那双盛满了纯粹恐惧的漂亮眼睛。
那双曾经在礼堂灯光下清澈发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惊惶的破碎。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陆宴淮的心脏,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股翻腾的暴戾压下去,第一次尝试着放软了声音。
“挽挽,跟我回去,只要你乖,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
陆宴淮顿了顿,似乎在搜寻更合适的词语来安抚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孩子。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想学画画,我给你提供最好的画室,最好的老师,最好的环境,比这里好百倍千倍,只要你……跟我回去。”
他说着,又向前迈了一步,试图缩短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然而这细微的动作,却成了压垮江挽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从江挽喉咙里挤出。
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整个人猛地从画凳上弹了起来,想要逃离这可怕的阴影。
慌乱中,他的脚踝绊在画架的支脚上。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画架被带倒,颜料罐、画笔、调色板稀里哗啦砸落一地,刺耳的声音在画室里炸开。
江挽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他蜷缩着,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像一只被逼入绝境、只能凭本能逃窜的小动物,首到后背死死抵住墙角冰冷的墙壁,首到再也退无可退。
“挽挽!”陆宴淮的心脏在江挽跌倒的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陆宴淮猛地向前冲去,高大的身躯带着迅疾的风,在江挽跌落的那一刻就己经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他,想要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
然而,就在陆宴淮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江挽颤抖的手腕时。
“别碰我!!!”
江挽爆发出更凄厉的尖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臂死死抱住头,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牙齿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咯咯作响,那声音清晰得令人心颤。
他像躲避最恐怖的恶魔,将自己的身体拼命往墙角里塞,恨不得嵌进墙壁里去。
那双漂亮的、此刻盈满了泪水与绝望的眼睛,透过凌乱的额发缝隙,死死地盯着陆宴淮伸过来的手,里面只剩下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惊惧,仿佛那是一只来自地狱的魔爪。
陆宴淮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
指尖距离江挽冰凉颤抖的皮肤,只有不到一寸。
那近在咫尺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狠狠扎进陆宴淮的心脏。
“别怕,别怕我。”陆宴淮放慢了语速,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柔软一些:
“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保证,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
他顿了顿,像是在艰难地承诺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我会好好对你。”
江挽的牙齿依旧在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他拼命摇头,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糊满了整张惨白的小脸。
恐惧让他连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抽气声。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陆宴淮紧紧盯着江挽的眼睛:
“只要你喜欢,整个卢浮宫里的画都可以为你单独开放,挽挽,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不……”江挽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颤抖的泣音。
他猛地低下头,用颤抖的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不再看陆宴淮,只是徒劳地往墙角更深的阴影里挪动。
陆宴淮眉心紧蹙,盯着墙角那个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的少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暗光。
他把那股心疼的感觉死死压住,告诉自己:只要把人带回去就好,只要人在身边,自己总能弥补,总能……学会爱他。
把人带回去,只要把人带回去就好。
陆宴淮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关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他会补偿,他会对江挽好,他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到江挽面前……
眼底最后一丝挣扎被彻底抹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志在必得的疯狂。
“挽挽。”陆宴淮又一次开了口,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犹豫,眼神渐渐变得阴鸷,“你是不是忘了,我那天在瑞士说过的话?”
他向前逼近半步,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江挽齐平。
那股熟悉的、带着强大压迫感的气息瞬间将江挽彻底包裹。
“我说过,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陆宴淮一字一顿,声音清晰无比,“挽挽,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