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看着李明手中并排摆放的《三国演义》与《X瓶梅》，眉头拧成了疙瘩。
那本《X瓶梅》的烫金封面即便在阴影里仍透着一股靡丽之气，封面上半遮衣衫的侍女身影，像一根细刺扎在老学士的心里一般。
“宋老既然不明白，那咱就让你明白明辨！”
李明忽然抬手，扬了扬这手中两本书的封面，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宋老，方才您说《三国》《水浒》是给老百姓看的，那咱倒想请教——若一个人常年捧读《三国》，他会变成什么样？”
宋濂一怔，下意识挺了挺腰板，花白胡须微微颤动：
“《三国》老夫也曾看过，这书乃是纪传演义，述忠奸、辨善恶、明谋略。便是朽木之才，读了也当学关云长忠义两全，学诸葛孔明鞠躬尽瘁，学赵子龙浑身是胆。此等书籍，当教化万民，扬我大明风骨！”
他越说越是激昂，仿佛眼前已浮现出万千百姓捧书诵读忠义的景象。
“好一个忠义两全，好一个鞠躬尽瘁！”
李明抚掌而笑，随即话锋一转，指尖重重按在《X瓶梅》的封面上，“那若是一个人，常年捧着这《X瓶梅》呢？”
空气瞬间凝固。宋濂的脸“腾”地一下涨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颈。
他方才只看了封面插画便断定此书不正经，却从未想过书中具体写了什么。
作为饱读圣贤书的老学士，他连“风月”“闺房”等字眼都极少触碰，更遑论这露骨至极的书名？
此刻被李明当面质问，他竟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只挤出几个含糊的字：
“这……这书……岂能与《三国》相提并论！”
“哦？”李明挑眉，故意将《X瓶梅》往宋濂面前推了推，“老先生既然不知，何不翻开看看？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不知这书里写了什么，又如何断定它的妙处与害处？”
“不可！”
宋濂猛地后退一步，袍袖拂过桌面，险些将书扫落在地：
“此等淫词秽语，老夫岂会玷污双眼！不看！绝不看！”
他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李明简直是在挑战圣贤的底线。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方孝孺突然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
“恩师不必动气，既然李大人如此‘盛情’，学生倒是愿意替恩师看上一看，瞧瞧这被你捧为‘学问’的书，究竟是何货色！”
他一把夺过李明手中的《X瓶梅》，翻开的动作带着几分赌气般的粗鲁。
工坊内的光线本就昏暗，加上天色近晚，方孝孺凑近了些，目光落在书页的插画与文字上，看模样倒是十分认真。
起初他还带着审视的意味，眉头紧锁，可没看几页，他的脸色便从轻蔑转为惊愕，又从惊愕转为铁青。
只见他手指紧紧攥着书页，脸色都发白了。
突然，方孝孺“啪”的一声合上书，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般将书甩回给李明，怒喝道：
“荒谬！简直是荒谬绝伦！这哪里是什么书？分明是一本教唆淫邪、败坏纲常的邪书！烂书！李大人，你竟用此等污秽之物招待番邦使节，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国体！”
他越说越气，转头看向宋濂，语气里带着几分“早就知道”的意味：
“恩师您看，学生就说此人绝非正途出身，果然是品行不端！”
谁知李明非但没动怒，反而朝着方孝孺竖起了大拇指，语气里满是赞许：
“方先生果然是慧眼如炬！没错，这确实是一本邪书，一本专门写尽世间风月、描摹奢靡之态的邪书！”
方孝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称赞弄得一愣，随即更是愤怒：
“你……你明知是邪书，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给使节看？”
李明接过话头，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深邃，他慢悠悠地拿起《三国演义》，又拿起《X瓶梅》，将两本书并在一起，在宋濂和方孝孺面前晃了晃：
“二位请看——这《三国》用的是寻常桑麻纸，字迹是雕版印刷，插图也是简单勾勒，成本低廉，寻常百姓花几个铜板便能买一本，闲时坐在田埂上、蹲在茶馆里就能读。”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X瓶梅》的硬壳封面：
“可这《X瓶梅》呢？封面烫金，内页是上好的宣纸，每一幅插画都是请江南最有名的画师手工绘制，着的是矿物颜料，光彩夺目。单是这一本，就得花上寻常人家几个月的嚼用。你说，这两本书若是流入番邦小国，会发生什么？”
宋濂瞳孔微缩，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头绪。
方孝孺则是皱着眉，不耐烦地说：
“能发生什么？不过是邪书惑众，好书育人罢了！”
“错了，大错特错！”
李明朗声笑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百姓买不起《X瓶梅》，只能看《三国》。《三国》里讲的是忠义、是谋略、是匡扶汉室的雄心，是坚持正道，绝不妥协的执拗！久而久之，番邦的底层百姓会觉得，做人就该像关云长那样讲义气，像诸葛亮那样有智谋，他们会向往光明，会追求正道，甚至会对自己国家那些昏庸的统治者产生不满！”
他话锋一转，指向那本《X瓶梅》：
“可番邦的上层权贵呢？他们有的是钱，自然能买到这包装精美的《X瓶梅》。他们看里面的插画，赏里面的风月，琢磨着如何效仿书中的奢靡生活。今天买个歌姬，明天盖个别院，心思全花在享乐上，哪里还会想着治国安邦？他们会越来越昏庸，越来越腐败，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李明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一边是底层百姓因《三国》而心生正气，渴望清明世道；一边是上层权贵因《X瓶梅》而沉迷享乐，倒行逆施。时间一长，这国家会怎么样？”
方孝孺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李明手中的《X瓶梅》，仿佛那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把软刀子，一把能杀人于无形的毒刃！
他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你……你好毒的计策！好毒啊！这哪里是送书，分明是……分明是用两本书，就能让一个国家从内到外烂掉！”
宋濂更是浑身一颤，他看着李明，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
当年军中传说中刘伯温能“一言定人生死”，被称为“刘半仙”，宋濂当然清楚不是，但刘伯温占卜确实是一绝，随便一手就能算到一人前程。
可眼前的李明，竟只用两本书，就勾勒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就已经写好了那些番邦小国悲惨的结局！
他嘴唇翕动着，声音里满是震惊：
“人言刘伯温一言定人生死，已称半仙……你小子……两本书，就能……就能灭亡几个国家啊！”
就在这时，工坊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一道穿着常服的身影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那人正是微服私访至此的朱元璋。
他本想看看李明如何接待使节，却没想到听到了这般精妙的“书籍诛心”之策。
这个臭小子！
朱元璋有点得意，又有点愧疚。
他奶奶的，上次看到这小子弄这种狗屁的X瓶梅还觉得他是不务正业，但眼下才发现，这小子是他娘的目光长远啊！
想到这，朱元璋不由得幽幽一叹：
“好计谋，好胆略，好……”
“好狠毒！”
这个静悄悄的角落之中忽然间响起了一个有点颤抖的声音，朱元璋惊讶的看向身后那个浑身都在发抖的倩影，一时间皱起了眉头。
这是蓝凌英。
只见她像是第一次认识李明一样，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眼神之中却是难以言喻的失望：
“难道我们就非要把那些国家弄得内乱吗？”
徐妙锦皱了皱眉头。
她根本没想到蓝凌英竟然会对李明的这个主意反应这么大！她不是挺喜欢行军打仗的嘛？
但既然小丫头都这么说了，徐妙锦也只好耐心解释道：
“这些番邦小国本来就是咱们想打但是懒得打的国家，名义上他们虽然听我们的话，可是实际上他们其实都包藏祸心！”
朱元璋也缓缓点了点头：
“蓝丫头，徐丫头说得对，这些小国我们现在不打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打他们实在太亏了，耗费几百万几千万白银，到最后可能一年才能上缴几十万白银的税，不值得，但他们却对我们大明一直虎视眈眈，你是不知道啊丫头，就这些使节之中还有几个天天偷偷摸摸回到马车上之后就开始绘制我大明的地图，他们是时时刻刻想要从大明的身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
蓝凌英不满意的嘟着嘴巴：
“我的意思是，非得弄这些阴损手段有啥意思？就不能够直接大军压境，一拥而上，把他们人全都杀光吗？”
额……
朱元璋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果然，丫头是真的随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