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大街上，到底比冷风嗖嗖的上午走动的人多些。小庙那儿也习惯性地聚了一些闲人，虽说那些可供坐息的檩条己被勤快的人扫去了积雪，但大家伙袖着手、跺着脚说笑，总比坐下来要暖和些。
村上的二狗子似乎又在耍人来疯，逗得众人笑声一阵高过一阵。李福财走过时，大家都和他打招呼，李福财也和他们打招呼，脸上还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尽管来找慧姨是他深思熟虑的事，但当他的一只脚迈进慧姨院子时，又犹豫了。
还是那种放不下架子的心理在作祟。
但此刻，除了求他给指点迷津，李福财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踟蹰间，门帘一挑，慧姨的邻居婆娘从屋里走了出来，抬头瞥见当院里的李福财，咋咋呼呼地喊了声：“吆，是支书大人呀，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咧？”
李福财正了正身形，说：“我是来找慧姨的，她在家吗？”
“在呢。”她笑哈哈地说，“外面冷，来屋里坐。”
说着话，她挑起了门帘，把李福财请进了屋。
李福财一进门就被一股浓烈的香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邻居婆娘忙说：“刚烧过香，烟气还没来得及散出去，快进屋吧，里屋好些。”
里屋的门帘是慧姨为他撩起来的，她笑哈哈地说：“支书来了，快屋里坐。”
进了屋，就记着寻烟：“来，抽烟。”
“抽我的，抽我的。”李福财也掏出了香烟。
两个人客气了片刻，慧姨不但会烧香，也会抽烟，她手指夹烟的样子比老爷们还潇洒。慧姨收起自己的烟，不好意思地说：“支书的烟好，抽支书的，抽支书的。”
两个人点上烟，都在炕沿上落稳了屁股。
“支书怎么有时间来我家坐，是不是有什么事呀？”慧姨盯着他问。
李福财面露尴尬，说：“我还真是有事，来请你帮忙了。”
慧姨说：“说吧，只要我能帮上的。”
李福财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依在门口邻居的婆娘。
慧姨恍然，对她说：“你怎么还在那傻站着呀，支书来了，你怎么还不去烧水沏茶。”
“喔，我只听你们说话了，倒把这事给忘了。支书你们先唠会，我去烧水，一会儿就好。”
她说完扭着屁股出去了。
转过头来看着李福财说：“支书，现在这儿就咱们两个人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李福财垂下头，叹口气说：“我家闺女得了撞客，我是来求你给去摆治摆治的。”
“昨天，大壮来了，说他的亲戚得了撞客，还向我讨了道符。大壮说的亲戚是不是就是你家呀？”她审视着李福财问。
“是呀。”李福财一脸苦相说，“你也知道我家闺女还没过门，发生了这样的事，生怕人家婆家知道了会有别的想法，所以才想尽量瞒着，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才来求你呀。”
慧姨点点头：“支书顾虑的是呀，但你放心，话在我这儿绝对走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
他感激地点头。
“昨天我给了大壮一道符，告诉他怎么用了，不知你们问出是什么人上了闺女的身。”
“我按你说的做了，也问出来了，上我闺女身的是村东的老刘家的吊死鬼。”
慧姨不说话了。
李福财望着他，问：“你看这事该怎么摆治？”
“这吊死鬼是最不好对付的恶鬼，我也没把握对付得了呀。”
慧姨无可奈何地说。
李福财想了想说：“再不好对付，你总比我们有办法，这件事还得你费心呀。”
慧姨抿抿嘴说：“支书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推辞。你放心，我会尽我的力，办好了那是咱们闺女的福气，办不好你也别埋怨我。”
李福财连连说道：“这叫什么话，你算是帮我大忙了，我心里不踏实，感激着呢。”
慧姨想了想说：“我这就跟你去一趟你家，亲自会会这恶鬼，咱们看事做事。”
两个人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在门口撞上手里提着暖壶的邻家的婆娘，她看着他们说：“咦，这水刚烧好，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和支书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给我看会家吧。”
慧姨不耐烦地翻了她一眼。
李淑萍今天看上去要比昨天老实点。
衣装也还整齐。
他们相跟着进屋时，
她正坐在炕上，一手举着镜子，一手举着木梳，漫不经心地梳头。脸上抹了胭脂，嘴唇还涂了口红。只是胭脂没有抹匀，在脸颊形成了一块明显的红晕，口红也抹得艳了，看上去像刚吃了死耗子。
她的样子滑稽却不可笑，表情阴沉沉的，散漫的目光里透着一股邪气……
“这孩子今天倒还比昨天老实，好歹不脱衣服，不喊不叫了。只是鼓捣胭脂抹粉，打扮自己，你看都折腾了一天了。”李福财家的像一只疲倦的老狗，有气无力地抖着双手，“慧姨，你快帮我们想想办法，我们可是快被这个闺女折腾得活不了。”
“一般刚得撞客的人，都会反应比较强烈，那是因为鬼魄要控制人的身体，就要战胜身上的原神。等恶魄真正控制了整个身体，也就老实了。因为现在这个人的身体己不属于自己了，说的话和做的事完全是那个上他身的人。”
慧姨说。
“是呀，慧姨说得对呀，现在她的行为和说的话跟我家闺女完全不一样。我感觉和那个吊死鬼活着时一模一样，有时我都不知道该拿不拿她当自家的闺女了。”李福财家的无可奈何地说。
李福财盯着慧姨问：“你看该怎么摆治？”
慧姨想了想说：“这样，你们先出去，我一个人和她好好谈谈，看他到底想要怎样，如果他只是想要东西，我们就给他。”
李福财点头，和老伴一起到了外屋。
李福财和老伴在堂屋里坐下来，本以为会是一会儿的事，但等了半晌，也不见慧姨出来。
关键是也听不到屋里发出任何声音，静静的像是没有人在里面。李福财家的有些沉不住气，离着门帘的手想撩开个缝窥探个究竟，但手刚伸出去，就被一旁的李福财制止了。
李福财没有说话，只是瞪了她一眼，就让她的手像弹簧般地缩回了。
首坐到屁股都疼了，才见慧姨哈欠连连地走出来，她看上去很累，像走了几十里路般的疲惫……
“怎么样？你们谈得怎么样？”李福财家的眼巴巴地迎上去，急切地问。
慧姨先在椅子上坐下来，用手背揩去了眼角溢出的泪水，然后说：“谈好了，她说要两件花衣服，几双绣花鞋，还有一些金元宝……她说，她恨她的家里人，她都走了这么久，家里人什么也不给她送，让她在那边的日子很不好过。
“哼，这老刘家真不是玩意，怎么不想着给自己的闺女常送些用的东西去。”
李福财家的鼻子都气歪了，气呼呼地说：“如果他们什么都不缺她的，她还何必来上我家闺女的身。”
李福财把烟敬上，然后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慧姨说：“满足她，给她准备齐了，今个儿夜里十二点整给送过去。”
李福财皱眉说：“可去那儿弄这些东西？”
慧姨说：“只能去买些彩纸，请村上几个糊纸活的过来帮忙了。”
李福财没有说话。
慧姨看着他说：“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不请他们来谁会糊这些东西？没有东西怎么给他送过去？”
李福财咬咬牙，无可奈何地说：“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去买纸，喊糊纸活的过来。不过你也不能走，你还要留在这里帮忙看着，万一有什么不懂可以随时向你请教。”
慧姨，说：“那好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