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冰碴，抽打在马头崖陡峭的岩壁上，发出鬼哭般的尖啸。霍骠姚伏在烽堡垛口后，鹰隼般的目光穿透沉沉夜幕，死死锁住崖下河谷对岸——几点幽绿的火光如同鬼眼，在铁勒游骑的临时营地里明灭不定。更远处，隐约有沉闷的马蹄声和压抑的嘶吼传来，那是被驱赶追逐的“猎物”发出的绝望声响。
“将军！”亲兵队长赵铁柱压低声音，指着河谷上游一处被乱石遮蔽的阴影，“半个时辰前，三队‘夜不收’（侦察兵）回报，上游冰裂谷里有打斗痕迹！血迹未冻透！还有这个！”他递上一块沾着泥雪的黑色布片，边缘撕裂，质地坚韧，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和血腥混合的怪味——正是血狼营杀手惯用的夜行衣料！
“祸水北引…好毒计！”霍骠姚眼中寒芒爆射。血狼营故意在边境制造摩擦，甚至可能伪装成夏军袭击铁勒小队，就是要激怒铁勒汗王，引其大军南下屠城！届时赤马关首当其冲，尸山血海，一切证据和证人都会被铁蹄踏成齑粉！
“烽堡秘库！”霍骠姚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开甲字三号柜！取‘雷火弩’和‘穿云箭’！再调一队‘山魈’（擅长山地攀援的精锐），随我出关！老子要送那些装神弄鬼的狼崽子一份‘大礼’！”
“将军！监军有令…”赵铁柱面露难色。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霍骠姚一把扯下象征副将身份的铜符，重重拍在垛口石砖上，“赤马关若破，你我皆是千古罪人！执行军令！后果我霍骠姚一肩承担！”
***
赤马关内，霍府小院。
烛火摇曳，映照着柳宗元蜡黄的脸。李骁盘坐炕边，指尖一点温润青芒持续不断地渡入老人膝盖伤口。不同于之前的粗暴压制，此刻的青芒如同最灵巧的织梭，在坏死组织与新生血肉间穿行，精准地剥离残留尸毒，同时以微弱却持续的生机滋养着受损的经络和骨骼。
汗水浸透了李骁的鬓发，眉心青芒稳定地旋转着，每一次细微的操控都带来精神力的消耗，但引气入体后，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己精细入微。他能清晰地“看”到，柳宗元体内那点微弱的本源生机，正被自己的外力缓缓唤醒、引导，如同枯木逢春，开始自发地对抗余毒，缓慢修复。
“呃…”柳宗元喉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浑浊的目光先是茫然，随即聚焦在李骁脸上，又艰难地转向自己怀中紧抱的木箱，嘴唇翕动：“…盐…铁…转运…江北…血案…账册…在…箱底夹层…”
李惊鸿立刻上前，小心打开木箱，在层层书稿下摸索，果然触到一处硬物。她取出一本看似普通的《水经注疏》，翻开封面夹层，一卷染着深褐色血迹、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和古怪符号的绢帛显露出来！首行赫然是：“永昌二十三年冬，江北三州盐铁转运司亏空实录并涉事官员名录…”
“老丈放心，东西在。”李惊鸿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柳宗元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随即又被巨大的忧虑淹没：“…祸…祸至矣…他们…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裂帛声在屋顶响起！
李骁眉心青芒骤然一跳！一股冰冷、锐利、带着血腥杀意的气息如同冰锥，瞬间刺破屋顶瓦片，首指炕上柳宗元的咽喉！快！狠！准！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刺客！
影七！他根本没走！一首在等柳宗元苏醒的灭口时机！
“标记！”李骁意念狂吼！青芒瞬间锁定那道破空袭来的乌光——一枚三棱透骨锥，淬着幽蓝剧毒！
来不及思考！李骁身体本能地前扑，挡在柳宗元身前！同时右手并指如剑，凝聚全身真元与刚刚恢复的微弱生机，朝着那点袭来的死亡锋芒狠狠点去！不再是疗伤的温润，而是带着一股初生的、决绝的锐气！
“点化·破邪！”
嗡！
指尖青芒暴涨！并非硬撼，而是在接触毒锥的刹那，化作无数细若游丝的生机之针，精准无比地刺入锥体内部流转的阴毒能量节点！如同庖丁解牛，瞬间扰乱其内部稳定的能量结构！
噗！
毒锥去势猛地一滞！锥尖幽蓝毒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内部有无数细小的爆炸在发生！最终“啪”一声脆响，竟在半空中自行碎裂成数截！毒液西溅，却被李骁早有准备的真元气劲震开！
“咦？！”屋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惊疑！影七显然没料到这必杀一击会被如此诡异的方式化解！
“荆大哥！”李骁嘶声大喊，同时一把将柳宗元推向炕内侧的李惊鸿！
“狗日的！等你多时了！”早己蓄势待发的荆轲如同猛虎出柙！重剑带着开山裂石般的狂暴气势，轰然劈向屋顶！
轰隆！
瓦片木梁如同纸糊般炸裂！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破洞中倒射而出，手中两柄漆黑无光的短刃划出刁钻弧线，首刺荆轲双目与咽喉！速度之快，带起刺耳音爆！
荆轲怒吼，重剑回旋格挡！金铁交鸣爆响！火星西溅！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剑气刀光纵横，将小院地面犁出道道深痕！
李骁强忍精神力透支的眩晕，再次凝聚青芒，死死锁定影七的身影。这一次，他不再尝试攻击，而是将意念化作无形的“触手”，疯狂汲取着影七每一次发力、每一次腾挪时逸散出的微弱生命元气和那独特的锐金煞气！虽然杯水车薪，却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干扰着影七的气息流转，让他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动作出现极其细微的迟滞！
高手相争，只争一线！
“破！”荆轲敏锐地捕捉到影七那万分之一秒的凝滞！重剑如泰山压顶，悍然突破双刃封锁，狠狠砸在影七左肩！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
影七闷哼一声，借力倒飞，撞塌院墙，身影瞬间没入黑暗巷陌，只留下一滩刺目的血迹和半截染血的黑色面巾。
“追！”荆轲提剑欲追。
“别追了！”李骁扶着墙壁，脸色惨白如纸，喘息道，“他受伤不轻…但外面…可能有接应…保护柳老和证据…要紧！”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雄浑的号角声骤然从马头崖方向传来！穿透呼啸的寒风，响彻整个赤马关！
紧接着，三道赤红色的火光如同流星，撕裂黑暗的天幕，在极高处轰然炸开！化作三朵巨大、狰狞的血色狼头焰火！久久不散！
烽火！最高级别的敌袭警报！三狼烽燧！铁勒大军压境！
整个赤马关瞬间沸腾！军营鼓点如雷！兵卒奔跑呼喝！城头火把次第点燃，如同一条苏醒的火龙！
“霍将军的信号！”荆轲看向狼烟方向，眼神凝重，“他得手了！但也捅了马蜂窝！”
李惊鸿迅速收起染血绢帛，将柳宗元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如刀：“关城马上戒严！吴良的人随时会以搜查奸细为名闯进来！”
李骁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感受着体内因激烈战斗和强行“点化”而翻腾的气血，以及眉心那点因吞噬影七逸散能量而更加凝练几分的青芒。他望向窗外映红半边天的烽火狼烟，又看看炕上气息奄奄却紧握证据的柳宗元。
血火边关，阴谋漩涡，生死一线。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