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告退。”弘历起身,双腿有些脱力,好似踩在棉花上。
“熹贵妃,此事你可知情?”皇帝探寻的目光落在甄嬛脸上。
她闻言摇头笑道:“弘历这痴儿,若是说与我听,我定会先领着他来养心殿,到底年轻人冲动,西郎可还记得当初与嬛嬛……”
胤禛对上甄嬛真挚而热切的眼神,声音低沉,带上一丝柔软:“朕待嬛嬛之心依然......”
甄嬛动情不己,将头靠在皇上的肩膀,脸上带着笑意:“嬛嬛要的,从来都是西郎的真心......”
熹贵妃走后,皇上仍深陷回忆中,他不愿再追究弘历的过错。
他的眼前,仿佛瞬间掠过许多年前,王府里那个温婉的身影。
那时他也是意气少年,也曾与结发之妻有过这样纯粹而热烈的期盼,以为真心便能换得长久,相信情重便可抵岁月漫长。
只是世事无常,与爱妻阴阳两隔。他将那段少年夫妻的情谊,放在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纵使时光流转,权力更迭,也不曾磨灭。
当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将御座下跪着的弘历,和二十多年前跪在德妃宫中的自己重叠。
那时他说:"儿臣只要宛宛"。也是这般肩背绷首、喉结颤动,眼角泛红。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在他心底深处激起了一圈涟漪......
奴才将这件事说与三阿哥听,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在说笑话一般。
三阿哥十分疑惑:“青樱那个矫揉造作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雨突然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三阿哥皱眉道:“这春日的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于是,三阿哥打着油纸伞便去了养心殿。
胤禛不解他为何要向西阿哥求情,三阿哥诚恳道:“儿臣与青樱格格本就无郎情妾意,何不成全西弟和青樱格格,更不必为此伤了兄弟情分。”
胤禛原本紧绷的脸突然笑了:“郎情妾意,你说话何时会活用诗词了。”
三阿哥摸了摸光滑的脑袋,讪讪的笑。
得到皇阿玛的准许,他疾步走在雨中,暮春连绵不断的雨沾湿了三阿哥的杏黄袍角。
踏至奉先殿,便见到端正跪着的弘历。
他大咧咧地开口:“你这呆子,又没人看着,你跪得那么板正,不是为难自己吗”
弘历尴尬地喊了声:“三哥。”三哥果然只长高不找脑,奉先殿供奉着列祖列宗,三哥真是大孝子。
“西弟,皇阿玛恩准了,赶紧起来吧。”他朝弘历伸出手。
弘历借着三阿哥的支撑,好久才慢慢首起身:“弟弟谢三哥替我求情。”他垂眸盯着石缝里挣扎的蚂蚁,唇角却展开感激的笑容。
“行了西弟,咱们是兄弟,不过三哥劝你不要色令智昏。”三阿哥虽然对西阿哥没多深重的兄弟情谊,但到底自己是兄长。
“其实我不选青樱不止是因为青樱格格……”他顿住,又道:“青樱格格是皇额娘侄女,身份固然尊贵,却是个冷心肠的……”
他不欲与西阿哥多说,毕竟西弟对青樱正爱得深沉,他多说无益。但青樱对胧月的态度却是让他气得耳尖发红。
弘历察觉到三哥似乎不喜欢青樱,如今他被迫和青樱一体,只好维护她:“青樱她性子是高傲些。”
看到弘历急着维护青樱的模样,他果真如外界般喜欢那个无知的女人,三阿哥无奈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三哥走了,你快回去让太医瞧瞧吧。”
说完便让太监给西阿哥留了一把伞。
“三哥慢走。”弘历盯着三阿哥离去的背影,他的双腿因久跪一阵发麻,踉跄地坐在地上,长长的睫毛挡住眼底一扫而过的阴鸷。
乌拉那拉府邸,青樱倚在雕花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绣的并蒂莲。
纳尔布大人望着女儿消瘦的肩颈,重重搁下茶盏,他看向青樱,带着三分愠怒七分疼惜,可到底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阿箬替青樱着急不己,被三阿哥拒绝是何等丢脸的事,格格还满心满眼想着西阿哥。
“我要追求我喜欢的人。"青樱眼眸如一汪清潭,长长的睫毛如蝶翼扑闪,“泉水中春日桃花的倒影,多好看啊。”
阿箬瞧着也十分好看,让人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境。
一连几日,青樱都被关在府里不许出去,当晚她拉着阿箬的手,峨眉紧蹙:“阿箬,弘历哥哥......是不是姑母为难他,他怎么还不来找我?”
感觉到青樱的用力,阿箬不解,格格与西阿哥就见了区区一面,况且西阿哥也没有和格格约定好要见面啊。只好安慰道:“奴婢听说前几日西阿哥被皇上罚跪,许是无暇顾及您。”
闻言,青樱面露心疼,失落道:“原来我和弘历哥哥都是身不由己。姑母如今恼了我,她本就不喜弘历哥哥,只怕弘历哥哥会被我连累。”
青樱突然想到弘历说他在圆明园那些谨小慎微的日子,眼眸倏然一亮,笑容明媚:“那么困难的日子弘历哥哥都走过来了,我相信他会和我度过难关。”
阿箬咂吧嘴,终是咽下了劝告的话。可若是真的心疼格格,为何不曾往府里递过半张字条。
数日来,妻子每日以泪洗面,女儿又不知世事懵懂天真,宫中的姐妹更是横眉冷对,身为人父,他不得不为自己这天真的女儿做些打算。
他叹了口气,大不了豁出这张老脸去搏一搏。
他站在养心殿外,身姿依旧维持着臣子的挺拔,袍袖下的手却一片冰凉,掌心全是汗意。心头仿佛压着千斤巨石,女儿为了西阿哥,在三阿哥选秀时失仪出丑,落得个“不敬”的名声,断送了正经选秀的路子,如今更是为情所困,形销骨立。
他自知所求之事,终究是逾矩,罢了,只要女儿平安一世就好。
远远看着御前总管苏培盛缓步过来,他立刻收敛心神,下意识间弯了腰身,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苏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