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头顶！！！”
陆骁的嘶吼如同炸雷，在狭小的废墟空间里回荡。顾云声猛地抬头，心脏几乎骤停——头顶那根发出死亡呻吟的巨大承重梁，己然断裂！狰狞的钢筋暴露出来，大块的水泥和碎石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致命的风声倾泻而下！
死亡，近在咫尺！
时间仿佛被冻结。顾云声的瞳孔里倒映着崩落的阴影，身体却因极度的专注和本能僵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灼热而沉重的身体猛地将他扑倒在地，同时用宽厚的后背死死罩住了他和地上昏迷的老张！
是陆骁！
“砰！轰隆——！”
碎石和水泥块狠狠砸在陆骁的防火服和头盔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顾云声被完全护在下方，能清晰地听到碎石砸在陆骁背甲上的撞击声，以及他喉咙里压抑的闷哼。浓密的粉尘瞬间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世界陷入一片昏暗和轰鸣。
几秒钟后，坍塌的轰鸣渐歇，只剩下碎石滚落的沙沙声和呛人的尘埃。顾云声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想推开压在身上的重量。
“陆骁！你怎么样？”顾云声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他用力推了推陆骁的肩膀。
“咳…咳…死不了…”陆骁的声音嘶哑，带着痛楚，却异常清晰。他艰难地撑起身体，头盔上布满了裂纹和凹痕，后背的防火服被尖锐的碎石划开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浸着汗水和点点血迹的作训服。他甩了甩头，抖落一头的灰土，第一时间看向身下的两人：“老张？医生？你们没事吧？”
顾云声迅速检查老张，伤员在吗啡作用下依旧昏迷，但刚才的坍塌没有造成二次伤害，被陆骁保护得很好。他松了口气，抬眼看向陆骁。昏暗的光线下，陆骁脸上沾满了混合着血和泥的污迹，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但那双眼睛，在尘埃中依旧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劲和对同伴的关切。
“他没事。你呢？”顾云声的目光扫过他破损的防火服和后背。
“皮外伤。”陆骁毫不在意地挥了下手，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随即目光急切地投向老张血肉模糊的腿，“快！没时间了！这鬼地方撑不了多久！”他刚才的扑救，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宝贵的几秒钟手术时间。
头顶的威胁暂时解除，但废墟的呻吟声并未停止，每一次震动都提醒着他们死神并未远离。顾云声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眼神瞬间恢复到手术台上的绝对专注。他重新拿起那把冰冷的骨科锯，手指稳如磐石。
“按住他！压住股动脉位置！”顾云声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陆骁立刻用尽全力压住老张的上半身和关键止血点，眼神却死死盯着顾云声的手。他看到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沾满了血污和灰尘，却异常稳定地握紧了锯柄。锯刃接触皮肉和骨骼的瞬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滋…嘎吱…”
顾云声的动作精准而迅速。他无视了周围环境的恶劣，无视了刺鼻的血腥和焦糊味，甚至无视了陆骁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解剖结构、出血点、需要离断的肌肉群和神经束。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满是污渍的白大褂上。锯条在坚硬的股骨上艰难推进，每一次震动都让老张在昏迷中发出无意识的痛哼。
陆骁看着顾云声专注的侧脸，金丝眼镜早己不知掉落在何处，露出的眉眼清俊却绷得极紧，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这和他之前站在安全区发号施令时判若两人。此刻的顾云声，像一把真正出鞘的手术刀，锋利、冰冷，却又带着一种在绝境中孤注一掷的、令人心悸的力量。陆骁心头那股因他之前愚蠢评价而憋着的怒火，不知何时悄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丝微弱的敬意。
“啪嗒！”
一声轻响，伴随着最后的切割完成，断肢终于从压迫物下分离。顾云声动作快如闪电，迅速用大号止血带死死扎紧断端，撒上止血粉，加压包扎。整个手术过程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完成，用时短得惊人。
“好了！抬出去！快！”顾云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但他的指令依旧清晰。
陆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招呼外面的队员。“担架！快！小心点！”他和队员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失去左腿、但暂时保住性命的老张转移到担架上，迅速抬离这片死亡区域。
顾云声也跟着退了出来，站在相对安全的地带，看着老张被迅速送往后方医疗点。他脱下手套，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在微微颤抖——是高度紧张后的生理反应。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喂，医生。”陆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顾云声转过身。陆骁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脸上血污和汗水泥泞不堪，防火服破损，显得有些狼狈，但腰杆依旧挺得笔首。
陆骁盯着顾云声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手，又抬眼看向他疲惫却依旧清冷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也许是感谢，也许是道歉，也许是别的什么。但最终，他只是伸出同样沾满泥污的大手，用力地、重重地拍了一下顾云声的肩膀。
那一下力道很大，拍得顾云声身体晃了晃。
“谢了。”陆骁的声音低沉沙哑，只有两个字，却像石头一样砸了出来。说完，他不再看顾云声，转身大步走向仍在冒烟的B区，背影在烟尘中显得疲惫却异常坚定。
顾云声站在原地，肩膀上那一下沉重的拍打感还在，带着陆骁手掌的灼热和粗粝。他看着陆骁消失在烟尘中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仍在轻颤的手。刚才废墟里那不顾一切的扑救、那双在尘埃中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这沉重到几乎让他踉跄的“谢了”……无数画面和感觉在冰冷的胸腔里冲撞。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被陆骁拍过的肩膀，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某种滚烫的、陌生的印记。一种从未有过的、混乱而强烈的情绪，悄然撕开了他理性冰壳的第一道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