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那句“快!!!”的嘶吼还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震颤,人己经像离弦的箭般冲向摇摇欲坠的D区废墟。顾云声被留在原地,泥水浸湿了白大褂的下摆,碎裂的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透过蛛网般的裂痕,他看到那个高大的橙色身影没有丝毫犹豫,逆着坍塌的余波和簌簌下落的碎屑,扑向那处己然扭曲变形的支撑架。
“陆队!危险!不能进!”有消防员试图阻拦。
“放屁!老张还在里面!”陆骁的怒吼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身影瞬间没入翻腾的烟尘和扭曲的钢铁丛林。
顾云声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个被称作老张的消防员,是为了执行他提出的安全支撑方案才深入险境的!冰冷的恐惧和沉重的负疚感瞬间压过了他惯有的冷静。他猛地扯下破碎的眼镜,视野变得模糊,但D区废墟那令人心悸的呻吟和不断掉落的碎石却无比清晰。他深吸了一口灼热呛人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
“止血钳!绷带!便携吸引器!快!”顾云声的声音恢复了指令性的穿透力,但比平时急促了几分。他一边快速下达命令,一边在医疗急救包里翻找,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建立临时处置点!就在这!离D区最近的安全距离!准备处理复合伤、挤压伤!联系后方,催血库!O型血优先!”他语速飞快,条理却依旧清晰,仿佛刚才的冲击并未动摇他的核心。
周围的医护人员被他的指令唤醒,迅速行动起来。顾云声自己也抓起一个急救包,目光死死锁定D区方向。他看到陆骁和几名队员正用撬棍和液压顶杆,发疯似的试图顶起一根沉重的、压在支撑架上的钢梁——那正是压住老张的关键!每一次发力,那岌岌可危的支撑结构就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更多的粉尘簌簌落下。
“医生!顾医生!”一个灰头土脸的消防员冲到他面前,声音带着哭腔,“我们队长…队长让你准备好!老张的腿被压得很死,他说…他说可能要截肢才能出来!让你…让你准备!”消防员的眼睛通红,充满了恐惧和求助。
截肢?!顾云声的心猛地一沉。在这样恶劣、随时可能二次坍塌的环境下进行院前截肢?这简首是疯狂!风险高到无法估量!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可能”!但看着消防员绝望的眼神,听着D区方向传来的、陆骁和队员们拼尽全力的嘶吼和钢铁摩擦的刺耳噪音,那句否定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顾云声的脑中飞速计算着:二次坍塌概率、截肢所需时间、现场无菌条件、伤员失血速度、可能的并发症冰冷的数字和残酷的现实交织碰撞。而陆骁那不顾一切冲进去的身影,和他那句你们医生只管救人!的命令式口吻,此刻却像重锤一样敲打着他。
“准备截肢包!大号止血带!吗啡!强心剂!”顾云声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他做出了决定。他快速戴上新的无菌手套,动作干净利落。“给我最大号的锯子!消毒!快!”他对着器械护士吼道,眼神锐利得吓人。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站在安全区后方运筹帷幄的指挥官,他必须深入前线,在最危险的地方,进行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极不规范的手术。
他抓起准备好的器械包,深吸一口气,在消防员惊愕的目光中,朝着那片死亡废墟冲了过去。浓烟和粉尘瞬间将他包裹,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脚下是湿滑的泥泞和尖锐的金属碎片。
“让开!”顾云声冲到陆骁身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陆骁正用肩膀死死顶着一根撬棍,手臂肌肉贲张,汗水和血水混合着流下脸颊。他闻声猛地回头,看到顾云声带着器械出现在这最危险的核心区域,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随即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有愤怒,有担忧,但似乎也有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光亮。
“他怎么样?”顾云声蹲下身,迅速检查被压在钢梁下的老张。老张脸色惨白如纸,意识模糊,左大腿被沉重的金属构件死死压住,血肉模糊,骨头断裂的茬口清晰可见,失血严重。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
“压太死动不了血止不住”陆骁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眼神死死盯着顾云声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希望。
“没时间犹豫了。”顾云声的声音异常冷静,他快速给老张注射了吗啡和强心剂,然后拿起那把闪着寒光的骨科锯。他的手指稳定得不可思议,目光专注地锁定在老张大腿根部需要切割的位置。周围是不断掉落的碎屑、刺鼻的烟尘、钢铁的呻吟,以及陆骁粗重的喘息声,构成一幅地狱般的背景。
“按住他!”顾云声对陆骁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
陆骁立刻用身体死死压住老张的上半身,眼神却紧紧锁在顾云声的手上。他看到那双戴着无菌手套的手,稳定、精准、没有一丝颤抖,握紧了那把能决定生死的锯子。冰冷的金属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对准了血肉模糊的肢体。
就在顾云声屏住呼吸,即将落锯的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咯嘣嘣——!”
头顶上方,一根原本被支撑架勉强顶住的巨大承重梁,在持续的重压和震动下,发出了令人魂飞魄散的断裂声!大量的水泥碎块和粉尘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小心头顶!!!”陆骁目眦欲裂,嘶吼声响彻废墟!
顾云声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