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小虎皮的状态之后,孟闲把保温箱轻轻合上,见它乖乖缩在角落里继续理毛,这才放心地起身。
他走到厨房,从冰箱冷藏格里拿出几条前几天买的小鱼,还带着淡淡的冰霜,放进保温袋里,准备带去医院。
他心里总惦记着那只白头海雕。
虽然术后看上去恢复得还算平稳,但猛禽和小型宠物不一样,它们的身体很强韧,有时哪怕骨折或者内出血,也能靠一股野性硬撑。但这种“硬撑”到底是康复的前兆,还是濒死前的反扑,谁也说不准。
他总觉得,还是得亲自再去看看。
阳光穿过窗户打在地板上,孟闲背着斜挎包,提着鱼,又把小鹦鹉也带上,关好门,出门上车。开车时窗外风景缓缓后退,天色明朗得很,城市初夏的味道己经悄悄蔓延。
宠物医院的大门一推开,还没走进去,孟闲就听见了一道尖锐细细的鸣叫声,穿过走廊,刺破安静。
他脚步微顿了一下,心里苦笑了一下:这孩子,大概又饿了。
医院上午人不多,今天值班的护士可能刚刚给猫狗清理完笼子,还没顾上它。
但猛禽不比别的动物,尤其是白头海雕,那种凶猛野性和对食物的执着,和它庞大身躯一样,几乎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他加快脚步,走向后边特护的独立诊疗间。门一推开,熟悉的、淡淡的羽毛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白头海雕正在高台笼里焦躁地跳动着,翅膀收着,一双金褐色的眼首勾勾盯着他手里那袋保温袋,像是精准判断出那里面藏着它的早餐。
“行了行了,知道你饿。”孟闲有些无奈地笑笑。
他换上专用手套,从保温袋里取出鱼,用特制镊子夹着,一点点喂到海雕面前。猛禽的喙又钩又锋利,一啄下去,鱼肉几乎被瞬间撕裂。它喉头上下滚动,显然是饿狠了。
孟闲一边喂,一边观察它的精神状态:眼神清明,翅膀稳,步态也比昨天平衡得多,至少不像术后那两天那样连站都站不稳了。
“恢复得不错啊,小家伙。”他轻声说,语气里忍不住带了点赞许。
海雕吃得飞快,吃到最后还不安分地在笼里动来动去,好像嫌鱼不够新鲜。孟闲看它嘴边还有点残留血色,伸手替它擦了擦羽毛上的水渍,像是在照顾一只性格倔强的野孩子。
他忽然意识到,这几天过得忙乱,却也因它的存在多了份特别的牵挂。不是宠物,不是朋友,甚至说不上亲近,但那种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生命,总让人格外关注。
他看了看保温箱的白色小鹦鹉,微微一笑。
猛禽与小鸟,两个极端的生命,却都很坚强呢。
这大概也是他最喜欢这份职业的原因——无论凶猛还是柔弱,只要生命还在,就值得他为它多做一点。
旁边的小林刚从器械间出来,正巧看见孟闲走进诊室,立刻一边摘手套一边说:“老板,你可算来啦!刚刚我喂它东西,它都不吃!”
孟闲“嗯?”了一声,脚步顿了顿,目光越过她看了一眼还缩在笼子里懒洋洋不动的白头海雕,“你喂的什么?”
小林委屈巴巴地说:“我看它饿得都叫了嘛,就顺路在生鲜铺买了点猪肉,切成块,想着也算荤的,结果……好家伙,一口都不吃!”
她边说边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还瞪我,像要吃了我似的。”
孟闲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走过去换上自己的手套,把保温袋里的小鱼一条条取出来,“猛禽嘴挑着呢,不是所有肉都能吃。你那点猪肉它闻闻都嫌弃。”
小林嘟囔:“我怎么知道嘛,它看起来就是饿了呀,叫得那么响。”
孟闲一边处理鱼一边说:“也不是全怪你。可能它还有点怕生吧。”
他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地解释道:“这种动物其实都很聪明。昨天我把它抱回来时,发现我是在救它,就不怎么动了。可你和它不熟,它自然不会信任你。”
小林听得认真,嘴里“哦”了一声,又有点不服气地小声说:“那我也没干嘛啊,我还跟它说‘乖乖吃饭’呢。”
孟闲失笑,低声回她:“你说‘乖乖吃饭’,它可听不懂,只看得懂熟悉的人的眼神。”
他说着将一条小鱼夹到笼子里,白头海雕立刻警觉地转过头,眼神一瞬间锋利起来,然后猛地探出喙,利落地叼住鱼肉。
“你看,”孟闲示意她看,“这才是它喜欢的。”
小林看着猛禽吃得香,忍不住嘟囔:“真难伺候,比我家的猫还挑。”
“它是猛禽,哪儿能随便喂?”孟闲轻笑,眼神落在笼中海雕有力的动作上,忽而柔和了几分。
这只猛禽,终究还是更愿意接受他的靠近。
他想,或许这种对彼此的理解,就是“信任”的萌芽吧。
孟闲将最后一块小鱼放进笼子,看着白头海雕张嘴吞下,确认它吃得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顺手戴好了厚实的护腕手套。手套是特制的,专门为接触猛禽设计,足够厚实。
他站在笼门前,轻声对海雕说:“来,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语气温和,像是对待一个年幼的病人,又像是在劝导一位固执的朋友。
他慢慢打开了笼门,没有任何急迫的动作,生怕吓到它。铁门微响一声,白头海雕抬起头,宝石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它没有立即动,而是收了收翅膀。
孟闲轻轻抬起左臂,伸到它面前。
白头鹰歪着脑袋看了一下,并没有上去,似乎怕抓伤他了。
“没事的,上来吧。我戴了手套,不怕你抓。”
白头海雕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护具,似乎在做判断。它微微歪了歪头,喙动了一下,像是理解了他的话,又像是在衡量自己的动作是否合适。
片刻后,它终于缓慢地抬起一只脚爪,沉甸甸地踩上了孟闲的手臂。抓力并不强,像是在试探。
“嗯,好样的。”孟闲轻声鼓励它,眼神中带着不自觉的温柔。
白头海雕静静站了一息,确认他没有退缩,也没有露出任何不适,这才慢慢将另一只爪子也踩了上去。整只鸟稳稳站在了他手臂上,身体随着他略微的动作轻轻晃动,双翅微微张开,重新平衡身体。
那一瞬间,它的动作是轻缓的,没有一丝凶猛。
孟闲低头看了它一眼,嘴角缓缓弯起。
“你这孩子……还真是个懂事的。”
他转身走向检查台,步伐缓慢平稳,虽然这只鹰的确很大只,但他手臂稳得像是一块岩石。
白头海雕站得很安静,只偶尔低头看看他的侧脸,又看看自己的伤口。
它好像真的知道,这个人,是在帮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