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窑厂西侧的工棚里,赵友钦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一个铁皮桶里填装木炭。陈启蹲在一旁,看着这个奇怪的装置首皱眉。
"你这水煤气炉子,怎么连个观察孔都没有?"
赵友钦头也不抬,继续往桶里塞着木炭:"《丹房须知》有云:'气走八脉,不可轻泄'。"
"说人话!"
"密封不好会炸。"赵友钦终于首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炭灰,"不过贫道自有妙法。"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铜制的小圆筒,筒身上开着几个小孔。"这是'火候镜',炼丹炉上的。"说着将铜筒插入铁桶侧面的预留孔中。
虽然有个向外漏气的小孔,但是不观察的时候,也可以封起来。
陈启凑近一看,铜筒内壁打磨得锃亮,通过反射竟能清楚看到桶内炭火的情况。当炭火呈现明亮的橙黄色时,赵友钦点点头:"火候到了。"
他转身拿起一个竹制的水壶,壶嘴连着一根细铜管。"这是'龙涎注水器',壶里装着清水。"说着将铜管插入另一个预留孔。
"等等!"陈启突然按住他的手,"你这炉子完全密封,水蒸气压力大了不会炸吗?"
赵友钦神秘一笑,指了指铁桶顶部的一个小铜铃:"看见没?这是'警世铃'。气压过大时,铜铃自会作响。"说着又指了指桶侧的一个小竹筒,"这是'泄气阀',若铜铃响了,就拔开这个塞子。"
陈启将信将疑地看着这套装置。赵友钦己经开始踩动水壶下的踏板,清水顺着铜管缓缓注入炽热的炭堆。
"嘶——"
一阵细微的声响从出气口传来。赵友钦立刻用火石点燃,一道蓝紫色的火舌"轰"地窜出,吓得围观的学徒们连连后退。
一道蓝紫色的火舌猛地窜出三尺远,围观的学徒们吓得跌坐在地。火焰在空气中剧烈跳动,发出"呼呼"的声响,热浪扑面而来。
陈启目瞪口呆:"还真成了......"
赵友钦得意地捋着假胡子:"此乃'霹雳真火'!《丹房须知》有载......"
"打住打住!"陈启赶紧打断他,"先别急着得意,咱们得把整个系统搭好。"
两人指挥工匠又忙碌了两天,终于将水煤气发生装置与预热系统连接完毕——这还是测试系统,尚未连接平炉。蛇形陶管盘绕,利用废气余热预热新煤气。所有接口都用浸水麻绳缠绕,再抹上桐油石灰膏密封。
"试试看。"陈启擦了擦额头的汗。
赵友钦再次点燃炭堆,待温度足够后注入清水。这一次,随着预热系统逐渐起效,火焰颜色明显更加炽白,热浪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成了!"陈启兴奋地拍手,"这温度绝对够炼钢了!"
正当他们庆祝时,赵友钦突然掏出一张朱砂符纸,"啪"地贴在炉顶。"雷部镇爆真君敕令"八个血字在热风中簌簌抖动。
"......这又是什么操作?"
"防爆符!"赵友钦一脸严肃,"此符需配合咒诀......"说着突然掏出一把盐撒向炉火。
"噼里啪啦!"
盐粒在火焰中炸出一串火星,赵友钦立刻高呼:"看!雷部真君显灵了!"
陈启扶额:"这特么是氯化钠的焰色反应......"
2.
就在同一天,谢泉亲自带队,赴船厂检查工作。
海风卷着鱼腥味灌进船坞,谢泉的青色布鞋刚踏上满地木屑,便听见几声嗤笑。几个赤膊船匠斜眼打量她纤细的身板,有个后生甚至故意把刨花甩到她脚边。
"林掌柜!"船把头刘三堆着笑迎向林风,眼角却瞟着谢泉,"这位娘子是来...?"
"查账的。"谢泉翻开账册,指尖停在某页,"杉木三百根,每根二百文——上月雷州木行的公凭上,福州杉明明标价百文一株。"她抬眼盯住刘三,"怎么到你们这儿就翻了一倍?"
刘三额头渗出冷汗:"这...这是阴干一年的好料子,自然贵些..."
"是吗?"谢泉突然指向堆料场的木垛,"林掌柜,验验这些'好料子'。"
林风抄起斧头劈开一根杉木,的木芯溅出汁液。"放屁的阴干料!"他怒吼着把湿木砸在刘三脚前,"这木头砍下来不到三个月!"
船匠们笑容僵住。谢泉己走到桐油桶前:"二十桶油报账一百五十贯..."她突然掀开桶盖,"林掌柜,验验。"
林风蘸油一捻,指间黏液拉丝:"他娘的!这是掺了米浆的生油!"
"胡说!"刘三急吼,"都熬过的..."
林风突然抓把石灰撒向刚涂油的船缝。"刺啦"一声,油灰竟如面团般鼓胀发硬。"生油遇灰成坨,这是三岁孩童都知的常识!"
谢泉冷眼扫过惨白的船匠,突然掀开角落的苫布——二十桶油竟有十七桶原封未动!"工期近半,才用三桶油?"她的算盘珠"啪"地合拢,"钉船三成的料报七成的账?"
船坞死寂中,一个小学徒突然转身想溜,腰间包袱却"哗啦"散开——十几串南洋珠滚落满地。每颗珍珠都泛着诡异的粉光,分明是琼州黎峒特产的"血珠",价比黄金。
谢泉用鞋尖拨了拨珍珠:"有趣,账上记着'柚木防蛀需用黎峒药粉',每两作价五贯..."她蹲身捡起一颗珠子,"原来所谓的药粉,就是给学徒发赏钱?"
船把头刘三跪在满地珍珠和刨花中间,额头抵着船板:"谢掌柜开恩!小的一时糊涂......"
谢泉"啪"地合上账册:"一,三日之内刮净劣质油灰,新油钱从你们工钱里扣。"
"二,湿木料全部撤换,差价补足。"她一脚踢开空钉筐,"三,虚报的钉钱——"
"照三倍罚!"黄守正突然插嘴,被谢泉横了一眼赶紧缩脖子。
"按《庆元条法》追偿即可。"谢泉冷声道,"最后,这南洋珠..."她碾着脚底珍珠,"谁吃的赃,谁吐出来。"
刘三在地:"可、可珠子都分......"
"明日午时前完成。"谢泉转身走向船坞出口,海风掀起她青布衣角,"我会不定期带人来'回头看'。"
"泉姐..."黄守正咽了口唾沫,"你不愧是做过审计的..."
谢泉的目光扫过林风和黄守正:"你们两个,就是这么监督的?"
林风低头,不敢与谢泉对视,只觉得脖颈发凉——他己经明白,谢铮为何会被骂到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