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纸短情长
暮色漫进堂屋时,夏木槿正握着炭笔在粗麻纸上勾勒画塾的规划图,墨迹被油灯映得忽明忽暗。案头还摆着孩子们白天留下的涂鸦,彩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在昏黄光影里泛着柔和的光晕。"大姐你看,祠堂西墙能开扇窗,这样孩子们画画时采光会好些。"她笔尖轻点图纸角落,烛火摇曳间,原本粗糙的线条仿佛都有了温度,"就是这纸张......"话音未落,她的眉头便蹙成个结,指尖无意识着手中粗粝的麻纸。
木门"吱呀"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夏京墨跨进门槛,肩头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他跺了跺脚上的泥,搓着手哈出白雾:"大姐三妹,你们在说啥?"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草图,算盘珠子般的黑眸瞬间亮起来,"这是画塾的设计图?"
夏木槿眼睛一亮,蹦起来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说到老村长颤抖着掏出干瘪山核桃时,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讲到最小的女娃踮着脚偷看画册,被同伴拽衣角的模样,又忍不住笑出声。可当描述起孩子们举着树枝在沙地上写字的场景,她的声音不自觉带上哽咽:"他们真的很想学画画,可连张像样的纸都没有......"她揪着裙摆,望着窗外逐渐浓稠的夜色,"就算不收学费,总不能让孩子们一首用沙土练习。"
夏茯苓往火盆里添了块木炭,火星噼啪溅起,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要不咱们自己造纸?用桑树皮和旧麻布......"她的提议刚出口,便被夏京墨打断。
"太慢了。"夏京墨手指无意识着算盘珠子,在屋里来回踱步。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音,和着油灯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堂屋格外清晰。突然,他猛地停住,转身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三妹,你给绸缎庄画的订单里,是不是有边角料剩下?"见夏木槿点头,他快步走到桌前,抓起炭笔在图纸空白处潦草勾画,"那些碎布虽然做不了衣裳,拼拼凑凑做成纸浆,再压成纸完全可行!"
夏木槿愣住:"可...可这能行吗?"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炭笔,想起白天孩子们接过彩纸时小心翼翼的模样。那些彩纸是她从箱底翻出的存货,如今想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怎么不行?"夏京墨掏出账本快速翻动,纸张摩擦声沙沙作响。他指着密密麻麻的账目,算盘珠子在指尖翻飞:"绸缎庄每次裁剪都会剩下不少料子,他们当废品处理还得花钱。咱们去谈合作,用画坊的花卉设计图抵换碎布,既能解决纸张,还能给画塾打名声!"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他越说越兴奋,"边角料造纸成本低,剩下的还能做成手工本子,卖给镇上的书生......"
夏茯苓笑着摇头:"你这脑袋,算盘珠子都快蹦到画纸上了。"她转头看向夏木槿,目光里满是鼓励,"京墨说得在理,明日我陪你去绸缎庄试试?"
夏木槿咬着嘴唇,眼眶突然发热。穿越这几年,她画过精美的绢画,也画过集市的告示牌,却从未想过画画还能这样改变什么。此刻,火盆里的木炭突然爆出一朵明亮的火花,照亮墙上她未完成的画——那是白天某个孩子用木炭临摹的蝴蝶,翅膀上歪歪扭扭的纹路,此刻却像在扑棱着希望。
"好!"她握紧炭笔,在图纸空白处添上密密麻麻的小花。每一朵花都不一样,有的花瓣残缺,有的颜色歪斜,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明天我就去画些碎布拼贴的样图,说不定还能教孩子们用这些特别的纸创作!"
油灯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温暖的光晕。夏京墨还在念叨着成本核算,算盘珠子的撞击声混着他压低的嗓音;夏茯苓起身给火盆加炭,火苗"腾"地蹿高,照亮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夏木槿继续修改图纸,笔尖沙沙划过纸面,偶尔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爬上屋檐,给世间万物披上银纱。照着小院里即将启程的新计划,也照着远处山峦间沉睡的村庄。那些用绸缎边角料做成的纸张,或许不会像宣纸般细腻,却承载着山里孩子对知识的渴望,以及三兄妹改变命运的决心。在这看似平凡的夜晚,一个关于艺术与希望的故事,正在悄然书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