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一章夜昙惊阙
戌时三刻，宫墙角楼的梆子声惊起寒鸦。御花园朱红宫门上的铜钉映着晚霞，随着吱呀声响缓缓开启，波斯使团的骆驼队驮着缀满琉璃珠的华盖鱼贯而入，金铃与马蹄声惊醒了满池睡莲。夏茯苓立在九曲桥头，指尖攥着素绢帕，望着远处逶迤而来的马车队伍——礼部侍郎的八抬大轿、镇国将军的玄铁战车，车帘晃动间隐约可见簪金戴玉的贵女们，鬓边珠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忐忑与期待，那些在青州花房里熬过的日夜、路上颠簸的辛苦，此刻都化作掌心细密的汗珠。
"时辰到了。"萧砚的声音裹着龙涎香从身后传来。他今日褪去素色长衫，一袭墨绣蟒纹锦袍更衬得眉眼如画，腰间蟠龙玉佩随着动作轻晃，"铜镜角度我又校了一遍，待月上中天......"他的话语带着安抚的意味，目光温柔地落在夏茯苓紧绷的侧脸上。话音未落，夏木槿跌跌撞撞跑来，发间沾着金粉，手里攥着浸透夜光颜料的绢布，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姐姐快看！苏公子送来的波斯萤石，嵌在戏服上会流转星光！"少女的声音里满是雀跃，这是她熬了数个通宵，与苏珩反复探讨才找到的绝妙点子。
随着司礼太监尖细的"皇上驾到——"声响彻云霄，众人屏息行礼。明黄色的仪仗掠过汉白玉阶，檀香混着龙脑香扑面而来。夏茯苓抬眸的刹那，正见皇帝目光扫过花棚，落在中央那株足有人高的夜光昙花王上，金丝龙纹袖口下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默默在心底祈祷这场筹备己久的盛宴不要出现任何差错。
鼓乐声起，柳三娘踩着碎步旋上戏台。她今日着一身银线绣昙花的曳地宫装，发髻上九凤衔珠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当第一声唱腔划破夜空，夏茯苓悄悄抬手，向暗处的工匠比了个手势。霎时间，青铜镜折射的月光倾泻而下，原本青白色的昙花瞬间泛起珍珠般的莹润光泽，花瓣边缘的夜光汁液在光影中流转，宛如无数萤火虫栖于花间。观众席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夏茯苓看到贵女们纷纷起身，裙裾扫过玉案，钗环相撞叮当作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叹。
"这...这花竟会发光！"波斯使者的惊呼混着绸缎摩擦声此起彼伏。夏茯苓屏息凝视，见阿宁一袭月白长衫登场，清亮的唱腔首冲云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话音未落，小莺的水袖如银龙般破空而出，三丈长绫扫过戏台时，竟带起细碎的荧光——那是夏木槿将萤石磨成粉，混在特制颜料里绘制的昙花图案。戏班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唱腔，都与夏茯苓精心设计的花景完美契合，这是众人无数次排练与调整才换来的默契。
高潮处，柳三娘突然跃上花棚，水袖缠住垂落的青铜链。随着她的拉扯，暗藏的机关启动，数十盏琉璃灯从太湖石后缓缓升起，将整个花园照得亮如白昼。夜光昙花在强光下骤然盛放，花瓣舒展间，竟渗出点点蓝紫色荧光，与戏服上的萤石交相辉映，恍若天上星河坠落人间。夏京墨站在角落，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满是骄傲——妹妹的才华、众人的心血，此刻终于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好！"镇国将军猛地起身，震得案几上的玉盏叮咚作响。波斯使者们纷纷离席，举着镶宝石的望远镜凑近花棚，用生硬的汉话惊叹："神术！这是月神的恩赐！"夏茯苓望着满场惊叹的人群，眼眶渐渐。她转头看向萧砚，却见他正凝视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温柔与赞赏："你做到了。"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夏茯苓心中涌起万千感动，那些筹备过程中的艰辛与压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幸福的泪水。
皇帝抬手示意乐声暂歇，目光灼灼地望着夏茯苓："夏姑娘这夜光昙花，当真是巧夺天工。"他抚着明黄龙袍上的金线蟠龙，"朕要将这花种遍御花园，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胤有此奇人！"听到皇帝的赞赏，夏茯苓屈膝行礼，声音微微发颤："陛下谬赞，这是众人齐心协力的成果。"她的目光扫过台下的夏木槿、柳三娘、夏京墨，还有站在身侧的萧砚，心中满是感激。
夜风穿堂而过，卷起夏木槿遗落的画稿。纸上未完成的《夜昙图》里，戏服上的荧光尚未干涸，与远处戏台闪烁的萤石光芒遥相呼应。柳三娘的水袖再次扬起，这次甩出的不是绸缎，而是漫天飘散的夜光花瓣——那是夏茯苓用昙花汁液浸泡过的宣纸，在夜色中宛如一场永不落幕的花雨。夏茯苓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听着满场经久不息的喝彩声，心中明白，这场花宴不仅是一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更是他们在京城写下的第一笔传奇，而未来，还有更多的精彩等待着他们去书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