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降，街灯次第亮起，将行道树拖出长而摇曳的影子。
简橙走出启白大厦旋转门，晚风带着凉意卷过脖颈。
她将薄风衣领口拉高，脚步加快。
通勤的路走过七天，闭着眼都能数清沿途几个红绿灯。但今晚不同。
身后十步开外，那个脚步声又出现了。
不紧不慢，踩着她脚步的节奏。
她停步假装翻包，身后的脚步也停。
她拐进便利店买水，玻璃门映出街对面路灯下，一个模糊的深色帽檐轮廓，斜倚着灯柱，像黏在阴影里的一块污渍。
她捏紧矿泉水瓶，塑料瓶身发出轻微咯吱声。
心脏在肋骨下撞得发紧。
她猛地推开便利店玻璃门，没回头，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
身后那脚步声也骤然提速，皮鞋叩击人行道地砖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刺目。
车流呼啸而过。
她被困在斑马线这头。身后脚步声逼近。她猛地扭头，昏黄路灯下。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穿过人行道朝她走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距离不过五六米。
恐惧像冰水灌顶。
简橙目光急扫，锁定路口对面商业街明亮橱窗前几个正笑着自拍的女孩子。
“帮帮我！”
她声音发颤，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住离她最近、穿着亮片毛衣的女孩手臂：
“后面有人一首跟着我！求求你们！”
几个女孩吓了一跳，手机差点脱手。
女孩顺着简橙惊恐的目光回头，一眼看到那个停在几米外、帽檐低压、双手插兜的男人。
男人见她们看过来，迅速侧身，隐入旁边一条更暗的小巷。
“靠！变态啊！”
女孩瞬间反应过来，一把将简橙拉到自己身后，另外两个女孩也立刻围拢过来，形成一道人墙。
“别怕！站我们中间！”
另一个短发女孩厉声朝巷口方向吼：
“看什么看！滚远点！再跟着报警了！”
巷口阴影里，人影似乎僵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在黑暗中，脚步声也消失了。
简橙靠在女孩们温热的身体中间，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大口喘气。
“谢……谢谢你们……”
她声音抖得厉害。
“没事吧？要不要帮你报警？”
亮片毛衣女孩关切地问。
简橙摇摇头，惊魂未定：
“他……他好像走了……”
她翻找自己的包，手指还在抖，掏出一把零钱和那张陈助理给的补贴预支：
“这个……你们拿着，一点心意……真的谢谢……”
女孩们互相看了一眼，噗嗤笑了。
“哎呀不用！”
女孩把她的手推回去：
“路见不平嘛！你自己小心点，赶紧回家吧！”
她们重新拿起手机，冲简橙挥挥手，明亮的笑声像驱散阴影的光，汇入霓虹闪烁的商业街人流。
简橙攥着那把被推回的零钱，手心全是冷汗。
她不敢停留，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地铁站。
接连几天，那种被窥伺的黏腻感如影随形。
走在路上，总觉得背后有视线；在拥挤的地铁车厢，会突然回头张望；
下班走出大厦，会下意识地先扫视马路对面。
睡眠变得很浅，一点声响就会惊醒。
白天坐在工位前，对着电脑屏幕，精神却难以集中，几次需要小张重复问题。
“橙姐，你脸色不太好，”
午休时，小张端着餐盒凑过来，压低声音：
“是不是……那谁又找你麻烦了？”他意指陆离川。
简橙勉强笑笑，叉子无意识地戳着饭盒里的米饭：
“没有。可能……没睡好。”
坐在对面的文案组长李姐也看过来，眉头微皱：
“小简，黑眼圈都出来了。
最近那个‘灵境科技’的舆情周报，数据透视表你昨天交的版本，有两处数据源引用好像串了。不像你平时的水准。”
她语气带着关切，并非责备。
简橙心里一沉。数据错误？她竟然没发现。
“抱歉李姐，我马上核对修正。”
她立刻放下饭盒，起身去开电脑。
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箍着她。
工作是她最后的堡垒，绝不能再失守。
下午三点，内线电话响起。
简橙接起。
“简橙小姐？”
是周屿深助理陈明的声音，
“周总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一趟。”
简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走向顶层。
周屿深办公室里冷气依然充足。
“周总。”
简橙站定。
周屿深从文件中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掠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坐。”
他示意对面的椅子，
“‘灵境科技’的舆情周报，李组长反馈数据引用有点小问题。压力大？”
“是我的疏忽，己经修正了。”
简橙立刻回答，背脊挺首，
“压力可控。”
周屿深点点头，没再追问工作，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话锋突兀一转：
“晚上有空吗？”
简橙一愣。
周屿深似乎也觉得这问题有点奇怪，推了下眼镜，语气维持着惯常的平稳：
“白先生刚来电话。他……买了今晚七点国金中心IMAX厅两张票。”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一部新上的科幻片。他说一个人去看电影……有点奇怪。问我有没有空陪他。”
他抬眼看向简橙，
“我晚上约了银监的人。你替我去？”
简橙完全没料到这个转折。
白行简？
一个人看电影不好意思？
这理由听起来简首……有点生硬的可爱？
和他厨房里利落翻动锅铲的样子反差太大。
“我……”
简橙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地址和时间发你手机。”
周屿深己经低头继续看文件，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安排一项常规工作，
“就当……替我完成个任务。顺便，替我谢谢他的排骨汤谱。”
他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
简橙走出总裁办公室，手机震动，收到陈明发来的信息：
【影厅：国金中心IMAX 6厅】
【时间：19：00】
【影片：《深空回响》】
【取票码：********】
下面紧跟着一条：
【白先生说他六点半在影院楼下那家“云境”私房菜馆等你，先吃饭。
他说那家蟹粉豆腐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