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舟冲破雷泽水面时,赤灼的银发在夜风中扬起赤金光泽。玄羲的莲翼化作半透明的船帆,翼尖挑着老周新烤的定胜糕灯笼,暖黄的火光将粼粼海波染成流动的蜜糖色。船尾拖曳的金红涟漪里,细碎的莲瓣纹路与赤灼心口的契约纹遥遥共振,在海面上织出一道三百年未散的光痕。
“三百年前你沉进雷泽时,龙血顺着海底裂缝渗到这里。”玄羲的指尖划过罗盘中央的水镜,星图上的龙涎湾正泛着银蓝色荧光,“本君用莲台玉露封了那片珊瑚,没想过你的血竟能催开千年不化的‘糖霜珊瑚’。”他说话时,莲翼轻轻扫过赤灼的肩背,将溅起的海水凝成细小的糖晶,落在她赤甲的纹路里。
赤灼趴在船舷上,鼻尖几乎触到水面。深海的荧光鱼群像流动的星子掠过,忽然有尾金鳞鱼跃出浪尖,嘴里竟叼着半块浸透海水的定胜糕——糕上“定”字的糖霜虽己融化,却在水中漾开一圈圈甜香的涟漪,与她赤甲上流转的赤金光芒隐隐共鸣。她忍不住笑出声,龙爪探入水中想抓鱼,却被玄羲轻轻拍开。
“傻龙,那是‘衔糖鱼’,专吃落进海里的糖霜。”玄羲替她拢了拢被海风吹乱的红发,指尖蹭过她鼻尖时,意外沾到一点方才偷吃糕点留下的糖渍,“当年在东海,你追着鱼群跑丢了,叼着龙涎糖蹲在珊瑚礁上哭,眼泪把糖霜冲得满脸都是,活像只挂着冰棱的小银兽。”
赤灼脸颊发烫,龙尾下意识在舟侧拍了下水面,溅起的水花里竟混着细碎的银鳞虚影——那是她化形前的鳞片,如今只在情绪波动时偶尔显形。她从银鳞披风里摸出半块瓷枕碎片,碎片一触海水便亮起金纹,映出三百年前的画面:少年玄羲蹲在珊瑚礁前,手里捧着刚刻好的莲哨,哨口还沾着未擦净的龙鳞碎屑,身后跟着只叼着糖块的银鳞小龙,龙尾正卷着他的衣袖晃悠。
突然,流光舟剧烈颠簸,船头的定胜糕灯笼险些坠入海中。玄羲猛地将赤灼护在莲翼下,却见前方海面轰然炸开银蓝色光华——万千株糖霜色珊瑚从海底拔地而起,每一株都缠着细如蛛丝的银丝,在海水中轻轻摇曳,像被人用最细的糖霜勾勒出的琼枝玉叶,甜香随波浪扩散,连咸涩的海风都染上了蜜意。
“是糖霜珊瑚!”赤灼扒着莲翼的缝隙望去,只见珊瑚枝桠间游动着无数透明小鱼,鱼鳍划过糖霜表面时竟溅起细碎的甜沫,“比老周炉子里刚出炉的定胜糕还好看!你看那株,像不像她新学的‘缠枝莲’糖画?”
珊瑚林深处,一艘半沉的木船残骸正渗出金色汁液。玄羲的莲翼刚触到船舷,木头上烫金的南宋船号“河清”二字便亮起,与赤灼怀中的瓷枕碎片遥相呼应。两人跳进灌满海水的船舱,脚下的瓷片在水流中旋转,竟拼成一幅完整的《龙涎图谱》——图中龙涎湾中心,用珊瑚砌成的祭坛上插着半支莲哨,祭坛边缘刻着细密的糖霜纹路,正是玄羲独有的炼药手法。
“这是……三百年前本君为你建的炼糖台。”玄羲的声音忽然沙哑,指尖抚过祭坛边缘早己石化的糖霜痕迹,“本想炼出永不融化的龙涎糖,让你做东海里最不怕化的小龙。那时你总说龙涎糖遇热就化,要是能有永远甜滋滋的糖块,就能天天含在嘴里不松口了。”
赤灼的指尖刚触到祭坛中央的凹槽,突然有冰凉的银光溢出。她猛地看见幻象:少年玄羲将莲哨插入凹槽,旁边的银鳞小龙正往紫铜炉里塞着散发甜香的龙涎草,尾巴尖不小心扫到融化的糖霜,竟把整个祭坛都染成了琥珀色,连空气里都飘着焦糖的香气。
就在这时,祭坛突然震动,周围的糖霜珊瑚竟化作柔韧的锁链,将两人困在中央。玄羲刚要催动莲翼震碎锁链,远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鲸鸣——一头背鳍缠着银丝的巨鲸破浪而来,灰蓝色的鲸皮上竟嵌着无数南宋瓷片,釉色在月光下映出“定胜”二字的残影。
“是‘定胜鲸’!”赤灼认出鲸背上蜿蜒的糖霜纹,正是老周常画的糕纹样式,“去年临安发大水,我见它叼着瓷碗游过汴河,碗底还刻着‘河清海晏’!”
巨鲸张口一吸,祭坛上的半支莲哨竟飞进它口中。赤灼心头一急,下意识吹响腰间莲哨,清越的哨音混着龙血的甜香扩散开来。奇妙的是,巨鲸口中的莲哨竟发出回应,两道哨音在空中交织成环,糖霜珊瑚锁链应声而碎,化作万千糖晶融入海水。
巨鲸甩尾掀起巨浪,浪尖上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少年玄羲将莲哨插入祭坛,巨鲸衔着赵构御赐的青花瓷瓶破浪而来,瓶中装着用雷泽沉泥调和的龙涎香膏。赤灼看见幻象里的自己,银鳞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正好奇地用鼻尖蹭着瓷瓶上的缠枝莲纹。
沉船残骸的暗格里,藏着一卷用鲛绡包裹的南宋《宣和奉使高丽图经》。赤灼的龙血滴在残破的绢帛上,褪色的文字竟化作气泡浮起:“龙涎湾有灵物,遇真龙血则鸣,得九瓣莲心方解千年锁。”残卷边缘的海浪纹与巨鲸背鳍的银丝共鸣,竟在水下组成发光的“定胜”二字,每一笔都透着甜香。
巨鲸低鸣着吐出莲哨,哨身竟多了道蜿蜒的鲸纹。玄羲的莲翼轻轻圈住赤灼,指腹着她掌心的九瓣莲纹:“赵构当年派‘河清号’船队送瓷枕来东海,没想过会沉在这里。”他忽然低头,唇擦过她被海水打湿的发梢,“不过也好,让本君的糖鳞儿,亲手解开三百年前的糖霜锁。”
赤灼把玩着莲哨,听着巨鲸低沉的鲸歌,忽然觉得腰间的银鳞披风发烫。披风内衬的断角残片竟与鲸背银丝共鸣,映出东海更深处的景象——那里矗立着一座用糖霜珊瑚砌成的宫殿,殿门上用龙血写就的“灼”字正缓缓流淌,像刚从炉子里取出的糖画。
“玄羲,你看那里……”她指着水镜中宫殿的轮廓,龙爪不自觉地攥紧莲哨,“那座宫殿的屋顶,像不像你给我搭的糖霜凉棚?”
玄羲顺着她的指向望去,瞳孔骤缩:“那是‘糖霜宫’……三百年前雷泽之战前,本君为你建的避雨处。”他顿了顿,莲翼收紧将她护在怀里,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海水,“赤霄兄长怕你耽于安乐,用逆鳞之力封了宫门。如今你的龙血催开糖霜珊瑚,看来封印己解。”
海风卷起赤灼的红发,玄羲的莲翼替她挡住咸涩的浪花,指尖始终温柔地勾着她的小指。前方的糖霜珊瑚宫在银蓝光中若隐若现,巨鲸的鲸歌与腰间莲哨的轻鸣交织,仿佛在奏响三百年前未完成的乐章。赤灼靠在他怀里,感受着心口契约纹的温热,忽然想起化形前在东海龙渊的日子——那时她还是尾爱偷糖的银鳞小龙,总爱用尾巴卷着玄羲的衣袖,看他在珊瑚礁上刻莲哨,却不知他早己将她的名字刻进了糖霜深处。
“玄羲,”她忽然开口,龙爪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说糖霜宫里,还有没有三百年前没吃完的龙涎糖?”
玄羲低笑出声,莲翼在她身后轻轻颤动,震落的糖晶飘进她发间:“傻龙,糖霜哪有你甜。”他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声音里满是化不开的宠溺,“不过你若想吃,本君便把整座宫殿的珊瑚都熬成糖霜,让你从天亮吃到天黑,好不好?”
巨鲸似乎听懂了这话,欢快地喷了个水花,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下竟凝成一颗颗透明的糖豆。赤灼接住一颗放进嘴里,甜香瞬间蔓延开来,比三百年前玄羲给她的第一颗龙涎糖还要清甜。她看着玄羲含笑的眼睛,忽然觉得,比起化形前偷偷叼糖的日子,如今能与他并肩踏浪,哪怕前方是珊瑚迷阵或是深海险滩,都定能像融化糖霜般,在甜香与惊涛中,走出属于他们的海韵流年。
此时的东海深处,糖霜宫的宫门正随着赤灼的心跳缓缓开启,门内透出的银蓝光里,隐约可见一座用龙涎香雕成的糖罐,罐口还沾着三百年未凝的糖霜——那是玄羲当年为她准备的惊喜,只等她亲手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