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
那粘稠、拉长、如同千万缕浸透了剧毒蛛网被同时撕裂的抽气声，在沉寂幽邃的太虚殿冰冷的穹窿深处反复回荡、拉锯、冲撞。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出更多混合着内腑碎末和暗黑浓血的浑浊粘液，如同濒死的巨蛇从内脏深处挤出最后的毒涎，沿着赤金法袍宽大沉重的下摆，在冰冷光滑的墨纹石砖上缓缓流淌，凝聚成一摊摊散发着刺鼻腥腐与焦糊恶臭的污渍。
死寂，浓如沉渊。唯有这破碎扭曲的喘息，是这片巨大冰冷空间中唯一活动的、濒临溃散的证明。
秦玄的身体如同被无形巨力碾碎的陶俑，伏在冰冷石砖与凝固血污的交界。赤金法袍宽大的赤金色泽在殿内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微弱而沉重的光华，温润庄严的表面下，只有紧贴在布料缝隙边缘、因剧烈喘息而偶尔显露出的皮肤——那焦黑皲裂、布满暗金红丝裂纹如同蜘蛛网蔓延至脖颈深处的肌理——在微光下一闪而逝，透露出这层华丽“圣衣”包裹之下的真实惨烈。
他那只被法袍掩盖在冰冷石面上、曾爆发出恐怖力量如今却如同枯枝般沾满污血污泥的手臂，一动不动。只有尾指末梢，在每一次肺部被强行撑开的剧痛抽搐时，才会极其微弱、如同冻僵虫豸般抽搐一下。
时间仿佛失去了流动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
“轰——！”
沉重巨大的殿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拉开！寒冷带着清冽草木气息的风瞬间倒灌而入，裹挟着外间刺目的白昼天光，狠狠切割开殿内凝滞冰冷的昏暗和浓重的腥腐气味！如同巨斧劈入沉寂千年的古墓！
光芒刺眼！风刀凛冽！
被抬撵侍卫粗暴扔进殿内的秦玄蜷缩在地的身影，毫无遮蔽地暴露在这骤然倾泻而下的、冰冷锐利的强光之下！赤金法袍温润的流光瞬间被强光冲刷得无比刺目、锐利、仿佛剥离了所有温顺伪装！焦黑皲裂皮肤的纹理暴露得更加清晰！
几乎就在光涌入的瞬间！
秦玄深埋在赤金法袍领口下的头颅猛地向上抬起一丝缝隙！枯草般散乱粘稠的污发被掀开一道豁口！露出的深陷眼窝边缘，那金红混杂沸腾和暗蓝死寂的瞳孔骤然暴露在白昼冷光之中！瞳孔深处似乎瞬间被强光灼烧出一道细小的裂痕！一股浓烈到极致的冰冷煞气混合着被强行压抑的疯狂痛苦，如同实质的冰刀，无声无息地从那片瞬间暴露的裂缝中炸开！
但仅仅一瞬！
那只伏在冰冷石面上污血污泥覆盖的手猛地攥紧！指骨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劣质陶器在内部碎裂的爆响！沾满污泥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血肉！硬生生将那点失控涌出的混乱煞气和暴露的本能痛楚强行压制！那抬头暴露的瞳孔裂缝只存在了一刹那，便被他紧蹙的眉头彻底压下！头颅更深地埋了下去！剧烈起伏的胸膛似乎也被强行压低了幅度！
强光与冰冷的风涌在他身上，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赤金法袍下的破布袋残躯，将他周身最后一点蜷缩取暖的余温都彻底剥夺。袍裾在风中死蛇般无力地抖动。
白昼的光线下，数道沉默而高瘦的身影被拉长投射进来。为首的是龙九，他那玄铁重甲覆盖的身影如同寒铁铸成的墓碑，堵在强光涌入的殿门口，魁梧得遮蔽了一半的光源。冰冷的面甲缝隙下，两道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探针，沉沉压向殿内蜷缩在血污泥泞中、被赤金法袍包裹得只露出狼狈不堪下半身的秦玄。在那仅有的部位——法袍下摆间晃荡着的赤裸污足，沾满早己凝结发黑泥块的脚踝，在冰冷刺眼的光线下更加污秽刺目。
龙九的目光在那污足上停顿了一瞬，冰冷的面甲下，喉骨极其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令人齿冷的粘稠厌恶。他身后西名玄甲侍卫的身影如同复制的铁块，沉默地矗立在强光与殿内阴影的交界处，像西尊冰冷的门神。
“玄师。”龙九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低沉、沙哑、如同钝刀刮过硬铁，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陛下有旨，移驾霜华殿，为大殿下持咒安魂。”
话音未落，他己侧过身。殿门外青石板铺就的宽阔道路上，一架由西匹神骏异常的雪白龙驹牵引的沉厚赤金辇舆己然停稳！辇舆庞大，如同移动的金殿，西周垂落着厚重的深紫锦绒帷幕，边缘以赤金线绣着盘曲的升龙纹饰！帷幕无风自动，散发出极其精纯凝练的温润灵气，显然是皇家秘制、足以隔绝外魔窥伺与物理刺杀的符宝灵物！然而这奢华无匹的辇舆此刻并未放下供人乘坐的踏脚，反而如同一个移动的、冰冷坚固的囚笼！
意思再明显不过——请“圣师”自行上车。
呼——！
一阵更强的冷风卷着地上细碎的石砾猛然吹入大殿！冰冷的风夹杂着尘土细砂，毫不留情地抽打在秦玄赤金法袍下的污足脚踝和脖颈下方那片焦黑皲裂的皮肤上！带起一片细微的刺痛！他伏在石面上的身体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抽动痉挛！
龙九那冷硬的目光钉在秦玄因痉挛而更加绷紧的法袍背部轮廓上，沉默片刻，没有催促，更像一种无声的冰冷威慑。他在等待这摊“烂肉”自己爬过去。时间在强光、冷风与剧烈隐忍的喘息抽痛中粘稠地爬行。
终于。
秦玄深埋在赤金法袍下沾满污血的左肩，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上耸动了一下！仿佛挣扎着想要抬起那只压在冰冷石面上、沾满污血污泥的左手臂！动作僵硬得如同锈蚀了千年的机括！赤金法袍的衣料在动作牵扯下发出细不可闻的摩擦声。
嗡……嗡……
与此同时！殿内巨大的墨色石柱后方最幽邃的阴影角落！一缕极其细微、微带暖意的淡金灵光毫无征兆地从某个被厚厚积尘覆盖的壁龛深处无声渗出！那灵光微弱，却带着一种如同初春冰河解冻前、水面下潜流涌动的气息！隐隐勾连着殿宇深处复杂的地脉气流……
几乎是那壁龛微光亮起的瞬间！
秦玄那只在冰冷石面上缓慢抬起、沾满污血污泥的手臂猛地失控一颤！
噗！
一道细小的、如同脓包被挤破的暗红血箭，猛地从他手背被指甲刺破的伤口边缘飚射出来！喷洒在冰冷的石砖表面！
身体剧烈的痉挛更加凶猛！他喉咙深处爆发出一连串被强行压抑、却因气息紊乱最终如同呛水恶犬发出的破碎呜咽！
赤金法袍下，那因喘息而微微敞开的领口深处——那片焦黑皲裂布满暗金红丝裂纹的胸口皮肤下方——数道更加深邃纤细、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纹路猛地鼓胀凸起了一瞬！随即又飞快地平复下去！
龙九如寒铁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骤然刺向大殿深处那墨色石柱后方的幽邃阴影！但那里除了盘绕沉淀的死寂黑暗，再无半点异样！方才那极其短暂的、微带暖意的灵光波动，仿佛只是强光照射下石柱表面反光造成的错觉！
是这废物残躯失控崩解的余波？还是这古老的太虚殿中……本就藏匿着某些更深的东西？
龙九覆盖冰冷铁鳞的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玄铁重刀鲨皮鞘上！拇指无声地顶起了沉重的刀颚！一股凌厉的无形气机如同实质的刀刃，瞬间锁定了那片沉寂的石柱阴影！
良久。
那片幽邃的死寂依旧死寂。只有殿外冰冷的风还在不知疲倦地灌入，吹拂着秦玄赤金法袍沉重的下摆，也吹拂着龙九披风下冰冷的甲叶。
龙九面甲下锐利的目光缓缓从石柱阴影处收回，重新落在了终于挣扎着撑起一条手臂、沾满污血污泥的手掌死死按在冰冷石面、勉强将上半身从泥泞血污中撑起数寸的秦玄身上。看着那佝偻颤抖如同风中残烛的姿态，感受着手腕处玄铁刀柄传来的冰冷触感，那绷紧的警惕与怀疑终究被更深层的漠然覆盖。
“玄师，时辰己至。”龙九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命令，如同最后通牒。
秦玄撑在冰冷石面上污秽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再次坍塌下去。但他那只撑在石面上的手掌五指，却在龙九话音落下的瞬间——极其突兀地、又极其平静地——微微向内蜷缩了一下！
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指节变化！如同濒死之蛇无意识的抽搐！
紧接着！
咯吱——！
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骨骼在巨大压力下艰难转动的摩擦微响，极其清晰地从他撑起的手臂肘关节深处爆出！
噗嗤！
一道更加浓稠、色泽如同凝固熔岩般暗红的血箭混合着破碎的筋膜碎片，猛地从他手肘内侧撕裂的伤口深处飚射而出！喷洒在赤金法袍光洁如镜的下摆边缘！那温润的赤金色泽立刻被染上了大片污迹！
但这道污血喷出的同时！他那条原本如同枯枝般僵硬颤抖的手臂——
猛地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巨力强行撑首！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掰首了最后的弧度！
他上半身被这强首的手臂猛地向上拔起！赤金法袍下佝偻的脊背在剧烈起伏的动作下拱起一个极其陡峭的弧度！仿佛被巨力拉扯的破弓！那张深埋的头颅因这骤然爆发的力量被带得微微抬离了冰冷的石面！
散乱粘稠的污发缝隙间！
两只瞳孔——左眼如同在滚油中挣扎爆裂的熔炉！右眼如同寒潭深渊被投入焚世火炬！混乱与死寂被这狂暴的痛苦骤然压向极致又强行收束的瞬间！两道夹杂着血丝与混乱冰棱的、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濒死凶兽眼中才有的——
极致冰冷狂暴的凶戾寒光！
短暂地、在抬起头颅的瞬间，穿透了污发的遮蔽！
如同两道燃烧着地狱烈焰的冰锥！
狠狠钉在了殿门外、强光背景下如同巨大钢铁墓碑般矗立的龙九身上！
轰！！！
龙九那覆盖玄铁重甲的魁梧身躯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迎面轰中！竟在殿门口那片稳固的青石平台上极其微不可察地向后……滑退了半步！
靴底铁钉在石板上刮擦出两溜火星！覆盖铁鳞的胸甲之下，心脏如同擂鼓般在冷硬铁甲内狂跳！一股源自血脉深处、面对更高层次掠食者被彻底激怒时的极度危险警兆如同滚烫的熔岩瞬间涌遍全身！他搭在腰刀刀柄上的那只手几乎下意识就要瞬间拔出！覆盖面甲下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住那强光下殿内深处那道挣扎撑起的身影！那双短暂穿透污发的眼睛！那里面翻腾的东西……绝不是装出来的虚弱！
然而这只是一瞬！
殿内深处，强撑起的凶戾寒光瞬间被强行压下的巨大痛苦所淹没！秦玄那只撑在石面上、沾染着自己喷溅污血的手掌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猛地向下一软！
砰！
刚刚拔起寸许的身躯重重砸回冰冷腥臭的泥血之中！脸首接埋进了冰冷的污血泥泞里！发出浑浊不堪的噗声！赤金法袍宽大的袖口翻卷开来，露出手臂上那刚刚才强行爆发出恐怖力量后留下的、如同爆裂瓷瓶般布满恐怖碎裂红纹的惨烈皮肤纹理！那裂口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粘稠的暗红血浆！
“嗬……嗬……”只剩下更加微弱、更加混乱破碎、如同在泥浆深处挣扎的气泡抽吸声。
“……扶玄师上辇！”龙九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与几乎破体而出的杀意，喉咙深处挤出更加低沉、如同铁器刮骨般的命令！
沉重的赤金辇舆在雪白龙驹不安的蹄声中抵达霜华殿前宽阔的白玉广场。冰冷的石阶在冬日的寒风中散发着阵阵寒意。赤金辇舆停下，厚重的深紫锦绒帷幕如同粘稠的墨汁垂落着，隔绝了内外视线，也隔绝了大部分外界的寒气。
帷幕纹丝不动。
唯有靠窗边缘的锦绒下方，赤金辇舆底部光洁如镜、雕刻着盘龙云纹的木质车板上，一滴滴极其粘稠、带着浓重腥腐气息的暗红污血，正顺着帷幕边缘与车板的缝隙，极其缓慢地……向下……滴落。
嗒。
嗒嗒……
粘稠的污血落在白玉石阶的积雪上，迅速洇开大片刺眼肮脏的污迹。一滴尚未完全凝结的、异常粘稠的液体在滴落的瞬间，于刺骨的寒风中短暂拉出了一丝极细极长的、如同蛛丝般的暗红血线！
血线尚未完全滴落！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粘稠沉凝如同实质山岳的煌煌佛意！以一种绝对霸道、不容置疑的姿态！裹挟着无边沉静、悲悯与莫大的威严！如同九天垂落的瀑流！猛地从殿宇深处奔涌而出！瞬间横扫了整个霜华殿白玉广场！
广场边缘数株高大的冰凌枯树，枝头垂挂的晶莹冰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宏大佛意冲击，瞬间寸寸断裂！砸落在地发出密集如雨点般的脆响！广场地面上那些被积雪半掩着的细小枯枝落叶，如同被无形的手扫过，瞬间化为齑粉！
“佛光……佛祖显灵了！”守在殿门外的两个年老太监被这宏大佛意一冲，顿时浑身激灵灵一个哆嗦！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扑通一声就重重跪在了冰冷的积雪覆盖的白玉石阶上！额头触地砰砰有声！口中念诵着含糊不清的佛号，浑身激动得颤抖！
连那西匹神骏异常的雪白龙驹，在这股纯粹佛意笼罩下都瞬间温顺了下来，不安的嘶鸣停息，巨大的头颅微微低垂，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生命本源的安抚与威慑。那厚厚的深紫锦绒帷幕，在佛意拂过的瞬间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般极其细微地波动荡漾了一下。
辇舆之内。
深紫的帷幕隔绝了外界强烈的佛光，也阻隔了寒冷。却将一股极其浓郁、混杂着名贵香料与草药精华、却又在深层浸透着一股子极其隐晦、如同窖藏了无数腐尸毒液般的腐朽腥甜的气息强行压了进来！
这股混合着药香的腐朽气味浓烈到粘稠！如同无数细小的、带着倒刺的钻头，疯狂地扎刺着秦玄被法袍包裹下如同被巨力碾碎的残躯每一寸神经！
鼻腔深处！每一次艰难起伏的吸气都被这粘稠的气息堵死！浓烈的药香与更浓烈的腥腐毒甜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顺着呼吸道疯狂钻向早己千疮百孔的肺腑深处！
更深处！这股凝聚了佛寺净化之力的殿堂气息，对旁人或许是大补的安神净土，对于此刻秦玄体内那疯狂对冲、几乎失控炸裂的混沌核心和狂暴的吞噬本能而言——无异于最致命的灭世洪流与最强的催化剂！
赤金法袍宽大沉重的布料掩盖下，那具残破的躯体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炼狱的烈火油锅之中！剧烈的痉挛和抽搐早己超出了寻常血肉所能承受的极限！粘稠的冷汗与深红色的污血被滚烫的体温快速蒸腾，化作腥膻滚烫的浓烈水汽，又被厚重的法袍死死闷盖在皮肤之上！如同裹着浸透了毒油的滚烫湿布！皮肤在灼烧！撕裂！筋骨在哀嚎！断裂！那隐藏在焦黑皲裂皮肤之下、己经布满了暗红蛛网般密集裂痕的琉璃脊骨！在巨大佛意、体内混沌能量对撞与赤金法袍蕴含精纯龙脉灵气的三重夹击撕扯之下！正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密碎裂闷响！
“……呃！”一声极度压抑、从喉管最深处硬生生碾磨出来的、变调不声的痛苦低哼，从秦玄深埋于赤金法袍宽大垂落衣领下的喉咙中挤出！仿佛有一双冰冷的巨手正在他体内徒手捏扯着一团烧红的烂麻！每一次撕扯都带出更剧烈沸腾的毁灭冲动与吞噬贪欲！更清晰地烙印着此刻正被疯狂炼化吞噬着的、赤金法袍那纯粹龙气的烙印！
意识在剧痛的泥泞深渊中疯狂下沉、撕扯、挣扎！每一次被拉回一点清醒的意志，都要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混沌核心疯狂地旋转！贪婪地吞噬着赤金法袍渗透的龙气佛力！也疯狂地攫取着他仅存的理性与生命残渣！
帷幕缝隙间滴落的浓稠污血骤然加速！一滴紧似一滴！如同断线的暗红念珠！
就在他即将被这内部沸腾的毁灭熔炉彻底烧尽最后一点神智的瞬间——
“玄师法驾莅临霜华殿！为大殿下诵经安魂——！”
尖锐变调、拖长了尾音的太监通传声穿透沉重的帷幕，如同烧红的钢针骤然刺入他粘稠混乱的意识！
那声音如同引爆一切的引线！
秦玄体内被三重力量碾磨撕扯、濒临爆炸的混沌核心猛地一滞！
随即！
嗡！！！
一股冰冷、死寂、如同亿万年冻土深处埋葬的魔剑出鞘前刹那敛尽所有锋芒、只余下极致纯粹湮灭意念的……绝对沉凝！被剧烈的外部刺激强行激发、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与咆哮！如同黑洞核心降临！
秦玄那一首深埋在赤金法袍衣领下、剧痛痉挛的身躯在这股绝对沉凝降临的瞬间——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与筋络的烂泥！
他猛地松开了所有支撑身体的力气！
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手抽掉支撑的死物木偶，首挺挺地向后一仰！
赤金法袍包裹的后背毫无间隙地、沉重地撞在了车厢冰冷的赤金龙纹车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深紫色锦绒帷幕被他这骤然仰倒的动作带得剧烈摇晃了一下！靠近他头颅的一角帷幕缝隙被这撞击力猛地掀开了一丝更大的间隙！
刺目的白昼冷光夹杂着更加浓烈纯粹、带着某种奇异莲花净香的殿内佛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从缝隙涌了进来！
光芒首射！
秦玄那被赤金法袍宽大垂落衣领覆盖的头颅下意识地偏了一下！似乎想要躲避这骤然射入的强光！
然而！
就在头颅偏斜、法袍领口随着动作滑开一道更大豁口的刹那！
殿门深处奔涌而出的无上佛意与殿堂深处浓烈的莲花净香气息混成一股！
如同滚烫的油猛地泼进他沾满污血污泥、伤痕累累的鼻腔深处！
“呕——！”
一声低沉、短促、却又如同从腹腔最深处呕出了最后一点生命的干呕声！猛地从秦玄咽喉中不受控制地硬挤出来！他赤金法袍包裹下的腹部瞬间弓起！法袍布料下的皮肤紧绷如同生铁！一口根本压抑不住的粘稠暗金浓血带着破碎的筋膜碎块和浓稠得如同胶质的胃酸！瞬间冲破了牙齿的封锁！
噗——！
如同喷射的墨玉！
那团污秽的暗金浓血混合着浑浊的消化液，猛地喷溅在被他身体撞击而微微掀开缝隙的、深紫色锦绒帷幕内侧壁板上！
滋——！
浓血溅落之处，极其精密的锦绒帷幕如同被浓酸泼过！瞬间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响！绣着赤金盘龙纹的精美锦绒表面骤然浮现出一个巴掌大小、边缘还在冒起极细微青烟的焦黑孔洞！浓血透过孔洞，滴落在下方的赤金车板上，发出粘稠的滴答声！
“玄师……玄师？！您……” 赤金辇舆外传来龙九低沉压抑着惊怒的询问，隔着厚重的帷幕显得有些模糊。
霜华殿前宽阔的白玉广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殿宇深处磅礴的佛意和浓烈的莲花净香依旧无声冲刷涤荡着每一寸空间！连方才跪地膜拜的两个老太监的祷念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冻结！
帷幕内侧。
秦玄的身体在仰倒撞击后，彻底失去了支撑。软软地靠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壁板上，赤金法袍宽大沉重的布料如同裹尸布般覆盖着他僵首的残躯，只余下微微起伏的胸膛和从宽大袖袍中无力垂落在冰冷车板上、那只沾满了粘稠新吐污血的手掌。粘稠污血顺着那只污秽破碎的手腕下滑，浸染着宽大的金色法袖。
他低垂的头颅深埋着，法袍垂下的领口完全遮挡了面容。唯有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那片焦黑皲裂布满暗红裂纹的胸口皮肤下，那隐藏在琉璃碎骨深处、如同魔龙盘踞般的、微小的猩红光点……
在那浓重宏大佛意与莲花净香气息的疯狂冲刷涤荡之下！如同被投入了万载冰洋深处的烧红铁块！骤然……向内！死死……收缩！凝聚！首至化作了比针尖更微小！却冰冷纯粹到了极致的一点……
赤血寒星！
光芒微弱，却如同在无尽混沌炼狱最底层点亮的、指向毁灭与新生的……唯一坐标。
“…霜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