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撞开铁门的瞬间，后颈的碎发被金属棍棒带起的风刮得乱颤。黑影扑倒男人的闷响混着铁链声滚进货栈深处，她跌跌撞撞冲进夜色，口袋里的便利店收据被冷汗浸得发皱。滨江路的风裹着江水腥气灌进衣领，她摸到手机屏幕上哥哥苏哲的未接来电——三天前他坠楼前，最后一通电话确实打给了她。
一、服装厂的碎布与针脚
凌晨西点的服装厂还浸在墨色里，苏晚蹲在裁床废料堆前，指尖捏起巴掌大的藏青色天鹅绒碎布。旁边的李姐披着工装外套走过，踩碎了地上的纽扣：“又捡这些破烂？明早海选你不打算睡了？”
缝纫机的嗡鸣在记忆里打转。三个月前她还在流水线缝袖口，午休时总躲在裁床台后，用废线把碎布缝成巴掌大的护膝。上周给童装线锁边时，机针突然崩断，飞出去的零件划开左手虎口，血珠渗进布料纹理里，像极了哥哥苏哲坠楼那天，她在医院走廊看到的半片血迹。
“李姐，你说人真能靠缝纫机缝出活路吗？”苏晚把碎布塞进帆布包，拉链卡住块米色灯芯绒——那是昨天偷藏的，想给海选时穿的旧舞鞋包个鞋头。李姐往她手里塞了枚顶针：“去年那个拿了设计大赛奖的姑娘，不也是从咱们流水线出去的？不过你这护膝缝得歪七扭八，倒像我家孙子玩的布偶。”
楼道声控灯突然亮起，夜班组长的皮鞋声哒哒逼近。苏晚猫腰钻进消防通道，后背蹭到堆成山的废布料，有片印着小雏菊的棉布飘下来，正好盖住她藏在墙角的练功垫——那是用二十块碎海绵拼的，每晚十点下班，她都在这里偷练下腰，水泥地凉得渗人，膝盖却被自制的护膝焐得发烫。
海选当天，她在候场区看到穿香奈儿套装的选手用镶钻顶针，指甲涂着和缝纫机线同色的豆蔻红。而她帆布包里的碎布护膝磨出了毛边，虎口的伤疤在换舞鞋时被鞋带蹭得发疼。
二、海选场的针脚与心跳
“下一位，苏晚。”
舞台追光亮起时，苏晚闻到后台飘来的机油味——和服装厂裁床台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把藏青色天鹅绒护膝塞进舞鞋里，听见评委席有人轻笑：“这选手的舞鞋怎么看着像自己缝的？”
对面的金发女孩正调整水钻腰带，腰上别着镀金的小剪刀。昨天在候场时，这女孩曾用镶珍珠的指甲戳着苏晚的帆布包：“你这包上的补丁，是用缝纫机锁的边吧？我奶奶家的缝纫机都比这高级。”此刻金发女孩的绸缎舞裙随旋转荡起波浪，裙摆下露出的护膝闪着缎面光泽，而苏晚的护膝正被舞鞋磨得发烫。
音乐突然卡顿半秒。苏晚在腾空跃起时，感觉左手虎口的伤疤裂开了——她想起三天前在医院，护士长递来的棉签上沾着碘伏味，当时她正低头给哥哥缝补病号服袖口。落地时膝盖撞到地板，藏在鞋里的护膝滑了出来，碎布边缘的毛边在追光下微微颤动。
“停一下，”白发评委敲了敲桌子，“你的护膝……”
苏晚弯腰去捡，却看见护膝内侧用银线绣的小字：“哥，等我拿奖给你买新缝纫机。”那是上周夜班时，用服装厂报废的绣花机偷偷绣的。金发女孩突然嗤笑出声：“原来是拿碎布缝的道具，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候场区的时钟指向正午。苏晚躲在消防通道给李姐打电话，指尖捏着海选通过的通知单，纸角被手心的汗浸得发软。远处传来金发女孩和经纪人的对话：“决赛评委里有我姑姑，那碎布妹肯定过不了……”
三、决赛夜的断线与缝合
决赛前十二小时，苏晚在宿舍楼道练转体时，帆布包被突然冲来的人撞翻。碎布护膝滚到走廊尽头，旁边散落的还有她用废拉链做的头饰，以及半片从哥哥病床枕套上拆下的格子布。
“对不起对不起！”捡东西的男生穿着后勤工作服，口袋里掉出枚和货栈男人同款的银色打火机，“我是来送决赛用的缝纫机……”苏晚盯着他袖口的油渍——和医院护士长白大褂上的污渍颜色一样。
晚上八点，后台突然停电。苏晚摸黑找备用缝纫机时，听见金发女孩的尖叫：“我的定制舞裙被勾破了！肯定是那个碎布妹干的！”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她看见金发女孩的绸缎裙摆上裂着道整齐的口子，像极了服装厂裁床刀划过的布料。
“不是我。”苏晚的声音在发抖，手心摸到裤袋里哥哥的住院手环。三天前货栈男人说的话突然清晰起来：“你哥把证据藏在《月亮与六便士》里……护士长的侄子在服装厂当后勤。”
后台乱成一团时，苏晚冲进道具间。备用缝纫机的梭芯里卡着段彩色线——和金发女孩舞裙裂口处的线头颜色相同。她突然想起下午那个后勤男生弯腰时，后腰别着的剪刀闪着银光。
“还有半小时上台，”评委助理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苏晚选手，你的缝纫机准备好了吗？”
她低头看向左手虎口的伤疤，血珠正渗进昨天用碎布新缝的护腕里。舞台侧幕的灯光突然亮起，金发女孩哭着被工作人员扶走，经纪人举着手机大喊：“裙子补不好了，退赛！”
苏晚踩下缝纫机踏板的瞬间，听见针头刺破布料的轻响。她从帆布包里倒出所有碎布：藏青色天鹅绒、米色灯芯绒、印着小雏菊的棉布，还有从哥哥枕套上拆下的格子布。碎布在缝纫机下飞旋，她想起李姐说过的话：“好裁缝能把碎布缝成锦缎，就像好舞者能用伤疤跳出花来。”
西、尾声：针脚里的月光
聚光灯落下时，苏晚的舞鞋踩过舞台上的碎布拼花——那是用缝纫机临时绣出的月亮图案，每针都穿过不同颜色的布料，像极了哥哥病房窗外的夜空。评委席的白发老人摘下眼镜：“你护膝上的银线绣，让我想起三十年前在服装厂，用报废绣花机偷偷学艺的日子。”
后台传来警笛声。苏晚看见穿制服的人带走了那个后勤男生，他口袋里的银色打火机滚落在地，旁边还有本边角磨损的《月亮与六便士》，扉页夹着张化疗药替换清单，护士长的签名在灯光下泛着墨色。
凌晨的服装厂飘着雨。苏晚把决赛奖杯放在流水线旁的裁床台上，奖杯底座映出李姐递来的顶针，还有她藏在护膝里的银线小字。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在她新缝的护腕上——那上面用哥哥枕套的格子布，绣着半轮残缺的月亮。
缝纫机突然自己转动起来，针脚在空布料上划出细密的线。苏晚想起货栈男人倒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哥说，等你拿了奖，就把证据缝在舞裙里……”她低头看向决赛时穿的那条碎布裙，裙摆内侧果然有处新缝的针脚，拆开后掉出张被血浸透的便利店收据，背面用铅笔写着：“护士长侄子，在服装厂后勤。”
雨停时，李姐抱着叠熨好的童装走过：“听说那个护士长被抓了？你哥的事……”苏晚摸了摸左手虎口的伤疤，那里的针脚己经结痂。远处的缝纫机还在嗡鸣，碎布在传送带上翻飞，有片印着小雏菊的棉布飘下来，正好落在奖杯的月亮图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