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拿下!"百夫长的怒吼震得林深耳膜生疼,腰间连弩的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转动声。三支淬毒的弩箭撕裂空气,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林深本能地拽住少女的手腕,却只抓到一片浸透溪水的襦裙残片——她竟在千钧一发之际挣开束缚,赤足点过水面上漂浮的残荷,身姿轻盈得如同溪中跃起的银鱼。
越溪中央的深潭泛着诡异的幽蓝,当少女纵身跃入的刹那,潭水突然沸腾起来。林深感觉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那枚从镜渊带出的青铜镜残片正在衬衫下疯狂发烫,烫得他皮肤生疼。一道刺目的白光从衣襟缝隙中迸发而出,在水面投射出巨大的虚影。那是个头戴巍峨高冠、身着朱红广袖深衣的男子,衣袂上用金线绣着展翅的玄鸟,腰间悬挂的玉珏随着动作轻响,只是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伸出的手掌轮廓清晰得惊人,仿佛跨越千年时空,想要抓住正在下沉的少女。
"夷光!"虚影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带着林深在镜渊中听过无数次的吴地方言腔调,苍凉而悲怆。这声呼唤惊得潭水剧烈震颤,水面炸开无数细小的涟漪,每一道波纹中都映出少女决绝的面容。林深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溪边的古木,树皮粗糙的触感却比不上掌心的灼热——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那面战国铜镜不知何时己变得滚烫,镜面凝着细密的水珠,在日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晕。
更诡异的是,镜中竟缓缓浮现出一幅动态画面:一叶扁舟漂浮在太湖之上,船头立着个身披蓑衣的男子,正摇橹前行。水面泛起的涟漪中,倒映出他腰间悬挂的鱼符,与少女颈间的锁片如出一辙。林深揉了揉眼睛,镜中的画面却愈发清晰——那男子突然转过头来,面容与镜渊中见过的范蠡画像分毫不差,只是眼中盛满了林深无法理解的哀伤与眷恋。
"不可能..."林深喃喃自语,手腕上的机械表突然发出刺耳的齿轮咬合声。他低头看去,秒针正卡在三点十西分,表盘玻璃下渗出几缕极细的水纹,像极了越溪的涟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表带缝隙间不知何时沾着几片暗红色的菖蒲花瓣,花瓣边缘泛着金属光泽,仿佛是用青铜浇铸而成。
吴兵们的呼喝声越来越近,皮甲摩擦的声响与青铜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交织成死亡的序曲。林深却像被钉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平静下来的潭面。水面重新归于清澈,却不见少女的踪影,只有几片被血染红的菖蒲叶,顺着水流缓缓漂向远方。那些叶子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叶脉间隐约浮现出星图纹路,与博物馆那面古镜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林深蹲下身,指尖触碰冰凉的溪水,水面突然泛起无数细小的波纹,拼凑出少女最后的笑容。她眼尾的朱砂痣在涟漪中忽明忽暗,颈间的鱼符锁片倒映在水中,化作千万个闪烁的光点。当他想要捞起那些光点时,波纹却突然消散,只留下掌心残留的,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
身后传来兵器出鞘的清鸣,林深猛地转身,白大褂在风中猎猎作响。六名吴兵呈扇形将他包围,铜戟的寒光映出他苍白的面容。为首的百夫长眯起眼睛,瞳孔里流转的镜面碎片折射出森然杀意:"巫蛊之徒,纳命来!"说着,他腰间的连弩发出熟悉的齿轮转动声,三支淬毒的弩箭己经就位。
千钧一发之际,林深腕间的朱砂痣突然灼痛如炙,皮肤下的暗红丝线疯狂蔓延。他感觉有股力量从胸口的青铜镜残片涌来,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当弩箭破空而来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抬手格挡,竟有一道半透明的镜面屏障在身前浮现,将箭矢尽数弹开。吴兵们惊得后退半步,看着那面无形的镜子泛起涟漪,倒映出他们扭曲的面容。
林深趁机转身,朝着少女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的皮鞋踩碎溪边的鹅卵石,溅起的水花在空中凝成细小的镜面,每个倒影里都映出不同时空的画面:有范蠡在吴国宫殿中运筹帷幄,有西施在姑苏台起舞,还有无数个自己在镜渊中徘徊。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让他头痛欲裂,却又隐隐觉得,这些碎片正在拼凑出某个惊天秘密。
当他跑到潭边时,水面突然剧烈震颤,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林深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漩涡中心。在被水流吞没的瞬间,他听见了少女的声音,空灵而悠远:"来镜渊找我..."随后,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唯有耳畔回响着青铜器碎裂般的嗡鸣,以及那声跨越千年的呼唤:"夷光..."
潭水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几片染血的菖蒲叶,顺着水流漂向未知的远方,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涟漪,如同镜中沉璧的裂痕,诉说着一个被时光掩埋的故事。而在溪畔的芦苇丛中,一枚青铜鱼符锁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默默见证着这场跨越千年的重逢与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