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深处，比任何官方地图标注的都要复杂。这里的巷道如同毛细血管，每一次转弯都可能进入一个全新的、光怪陆离的生态系统。没有“天机”的导航，普通人在这里不出十分钟就会彻底迷失方向。
但我不是普通人。我依靠的，是比卫星定位更古老的东西——“气”的指引。
在我的感知中，鬼市的每一条巷子、每一个摊位，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欲望的气息是粘稠的红色，谎言的气息是冰冷的灰色，而我此刻要寻找的那种“气”，是纯粹的、由海量信息汇聚而成的、如同深海般幽蓝的颜色。
我避开了一个正在交易非法基因改造药剂的角落，那里的“气”充满了疯狂和扭曲。又绕过了一个贩卖记忆芯片的摊位，那里的“气”混杂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像一锅熬了太久的杂烩汤。
最终，我在一条最不起眼的死胡同里，找到了那股幽蓝之气的源头。
尽头是一家小店，店门上挂着一块破旧的木质牌匾，上面用古老的隶书写着三个字：“解忧铺”。没有杂货，只有解忧。
店里空无一人，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神龛”式数据接口，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古董。接口的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一个意义不明的八卦图案，幽蓝色的光芒将这间小小的店铺映照得如同深海龙宫。
这里就是鬼市里最神秘的情报贩子——“百晓生”的铺面。
我站在接口前，沉默了片刻，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晶体。那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通体温润如玉、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念力结晶”。这是我耗费了整整一个月，在深度冥想中，将自身精神力高度凝聚的产物。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是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
我将这枚念力结晶，轻轻地投入了接口的投币口。
“嗡——”
神龛发出一声轻微的蜂鸣，屏幕上的八卦图案瞬间加速旋转，最终汇聚成一张由无数“0”和“1”的数据流组成的、模糊不清的脸。
“上品的‘念力结晶’，蕴含着‘观微’一脉特有的清正之气。”那张脸发出合成的、不辨男女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慵懒。“李捕头，看来你这次是下了血本。怎么，被你们六扇门的‘天机’和‘格物派’逼到走投无路了？”
百晓生，名副其实。我才刚被停职，他就己经知道了。
“少废话。”我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苏清越。我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苏清越？”数据脸上的像素点跳动了一下，仿佛在咀嚼这个名字，“一个有趣的名字。一个试图用血肉作画的疯子。他的信息可不便宜，李捕头。他很小心，在数据海里就像个真正的幽灵，抹去了自己大部分的痕迹。‘天机’找不到他，是因为他走的，是另一条‘道’。”
“开个价。”我首截了当。
“爽快，”百晓生笑了起来，数据流组成的嘴唇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看在你这颗上品结晶的份上，再搭上你师父当年欠我的一个人情，这次……就算你半价。”
他又提到了师父。我的心再次被刺痛了一下。师父当年，到底和这些鬼市里的人，有过什么样的交集？
“他说过，他有一个不成器的徒弟，一身傲骨，却总有一天会为了真相，走进这片最污秽的黑暗里。看来，他没算错。”百晓生似乎读取到了我的情绪波动，悠悠地说道。
我没有理会他的感慨，只是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苏清越。”
“好吧，好吧，年轻人就是没耐心。”百晓生收起了玩笑的语气，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飞速滚动，像是在从某个无尽的深渊里打捞信息。
“苏清越，神都翰林院的天才，主攻古典符箓学。他坚信，真正的符箓，拥有沟通天地、改变现实的力量。但他走火入魔了。他认为，要让符箓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就必须使用最强大的‘媒介’。他开始尝试用动物的血，后来是……人的。”
“他研究的禁术，叫‘墨法’，和你们‘观微派’的‘炁’同出一源，但一个主生，一个主杀。‘墨法’，能将精神力与生命能量混合，化作拥有物理攻击性的‘符文实体’。”
“而他最近一首在研究的，是比‘墨法’更邪门的‘血饲符’。‘血饲符’本身不具备攻击性，它的作用，是‘献祭’。将一个生灵的全部‘精、气、神’，通过符文构建的通道，献祭给某个未知的‘存在’。钱坤、刘青峰他们，都只是祭品。”
“他在喂养一个‘神’。”百晓生总结道。
“神？”这个字让我感到一阵荒谬。
“或许吧。一个需要靠吞噬生命来维持存在的‘神’。”百-晓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而苏清越，就是那个为‘神’寻找祭品的忠实信徒。他认为自己是在进行一场伟大的艺术创作。”
“他用来画符的材料呢？”我追问。根据张晓曼的资料，他买过朱砂和雷击木。
“朱砂和雷击木，只是基础的‘定神’材料，用来稳定符文的结构。真正核心的，是他买的那些‘活体生物样本’。”百晓生的声音变得有些玩味，“你以为那是什么？小白鼠？克隆猪？不，李捕头，是‘人’。从黑市上买来的、拥有修行天赋的、活生生的人。”
我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用修行者的血肉，来画杀人的符！这是何等的疯狂与邪恶！
“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极致的‘艺术’。他认为，只有用蕴含着‘灵’的材料，才能画出通‘神’的符。他想画的，是一幅覆盖整个神都的巨大阵法。每一位死者，都是阵法上的一颗星辰。当所有星辰被点亮，他的‘神’，就会降临。”
百晓生说到这里，屏幕上的数据流猛地一停。
“好了，李捕头。半价的信息，到此为止。你师父的人情，也用完了。”
“他在哪？”我用尽全力，压制住几乎要爆发的怒火。
“这个问题，需要另一颗‘念力结晶’。”百晓生又恢复了商人的嘴脸。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数据脸，我知道，他没有说谎。这是鬼市的规矩。
我沉默着，准备转身离开。既然知道了凶手的目的，我就有办法找到他。
“等等。”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百晓生突然叫住了我。
“看在你今天让我‘吃’得很开心的份上，免费送你一个消息。”
屏幕上，弹出了一张实时传输过来的现场照片。
照片上，是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穿着大理寺巡警的制服。他的胸口，同样绽放着一朵妖异的、正在滴血的莲花。
照片的背景，是城南那片被称为“科技坟场”的……
飞升区。
“你们的人，也成了祭品。看来，你的‘老朋友’苏清越，己经等不及了。”百晓生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我的耳朵里，“他不是在逃跑，李捕头。他是在……邀请你。”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