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的夜雨像千万根银针,扎在唐守仁的脖颈上。他左手攥着油布包,右臂夹着奄奄一息的阳春桃,小振华用布带捆在他后背,孩子的脸紧贴着他湿透的脊梁。江水己经没到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身后追兵的枪声,一刻未停。
"当家的...放下我..."阳春桃的嘴唇擦过他耳垂,气若游丝。她的手指却死死捏着那个油布包,里面是光绪年的栀子露。
唐守仁咬紧牙关。渡船早在三天前就被绥靖公署的人扣了,他们只能趁这暴雨夜泅渡。江水湍急,对岸的湘潭城灯火在雨幕中忽明忽灭,如同幻影。
突然,小振华在他背上剧烈抽搐起来!孩子胸口的栀子花疤痕,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唐守仁慌忙摸向怀中——油布包不知何时破了个口子,那瓶光绪年的栀子露,正缓缓渗入他的衣衫!
第一滴栀子露渗入伤口的瞬间,唐守仁眼前炸开一片金光!湘江的水流声、雨声、枪声,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嗡鸣,像是千万朵栀子花在同时绽放!
他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淡金色的纹路如同藤蔓般蔓延,在皮肤下勾勒出栀子花的轮廓。阳春桃突然在他怀中挺首了身体——她苍白的脸颊泛起血色,被子弹擦伤的左肩,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当家的...你看!"阳春桃指向江面。浑浊的江水竟然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透明的漩涡,无数细小的气泡从水底升起,每个气泡里都裹着一朵微型的栀子花!
追兵的子弹射入这奇异的水域,速度骤减,最终像被冻结的雨滴般悬浮在水中。唐守仁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遍全身,双腿一蹬,竟如游鱼般破开激流,眨眼间蹿出十几丈!
小振华在他背上发出咯咯的笑声,孩子胸口的疤痕完全舒展开来,形成一朵怒放的栀子花图腾,金光透过湿透的衣衫,在雨夜中如同灯塔!
对岸的芦苇丛里,突然亮起一盏青灯。灯下站着个佝偻的老者,手持长竿,身披蓑衣——正是周翰辰说过的"吴一勺"!老人看见江中的金光,惊得倒退两步,手中灯笼剧烈摇晃:
"护心花开...唐门血脉...真的回来了!"
湘潭城西的"吴记凉粉铺"比想象中寒酸。低矮的茅草屋,歪斜的杉木门板,门口挂着块被烟熏黑的招牌,上面"吴记"二字模糊得几乎认不出。
唐守仁一家被安顿在后院的柴房。阳春桃身上的枪伤己经结痂,但光绪年栀子露的神效似乎透支了她的元气,她昏睡不醒,额头烫得吓人。小振华却出奇地精神,胸口的栀子花印记淡成了粉红色,像朵含苞的花蕾。
"你儿子呢?"唐守仁沙哑地问。他手臂上的金色纹路己经褪去,但掌心还残留着栀子露的甜香。
吴一勺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他皱纹纵横的脸:"在里屋...躺着。"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去年冬天...咳...被保安队打的..."
柴房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穿蓝布衫的瘦高少年端着药碗进来,碗里的药汁黑如墨汁,散发着刺鼻的苦味。唐守仁浑身一震——少年眉眼像极了阳春桃,右耳垂上有颗朱砂痣,正是振业!但孩子眼神呆滞,走路时左腿僵硬地拖着,显然受了重伤。
"振业!"唐守仁扑过去。少年却惊恐地后退,药碗打翻在地,褐色的药汁溅在唐守仁裤脚上,竟"嗤"地冒起白烟——是腐蚀性的!
吴一勺慌忙拦住:"别吓着孩子!他...不认得你了。"老人痛苦地闭上眼,"去年被抓去试药...脑子烧坏了...只记得怎么做凉粉..."
唐守仁如遭雷击!他颤抖着去解小振华的衣襟——孩子胸口的栀子花印记,此刻正对着振业的方向微微发亮!仿佛感应到什么,呆滞的振业突然伸手摸向自己胸口。衣襟扯开的刹那,唐守仁看见他心口位置,赫然有个与弟弟一模一样的栀子花疤痕!只是那花形更加,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金线。
"护心双生花..."吴一勺声音发颤,"唐门嫡系的标记...我以为绝种了..."
湘潭城的雨下了整整七日。第七日黄昏,阳春桃终于醒了。她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摸向怀中——油布包还在,但栀子露的瓶子己经空了。
"当家的..."她虚弱地指向窗外。雨幕中,一个穿绸衫的身影正匆匆穿过巷子,鸭舌帽压得很低,但走路的姿势...是周翰辰!他居然没死!
唐守仁冒雨追出去,在巷口截住了瘸腿青年。周翰辰的左腿裤管空荡荡的——他失去了最后的半条腿!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长话短说,"周翰辰塞给他一把铜勺,"孙掌柜是‘自己人’,但瑞福祥被盯上了。后天子时,带振业去十八总码头,有人接应。"他瞥见唐守仁手臂上未褪尽的金色纹路,瞳孔骤缩:"你用了栀子露?"
唐守仁点头。周翰辰脸色更难看了:"那是浓缩的...会引来‘猎花人’..."他突然噤声,耳朵贴在湿漉漉的墙面上听了听,脸色大变:"快走!他们找到这里了!"
远处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车灯刺破雨幕。周翰辰猛地推开唐守仁,自己则朝着相反方向,用单腿和拐杖拼命跳跃着逃开,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唐守仁回到吴记铺子时,阳春桃正用铜勺给振业喂药。少年呆滞的眼神在看到铜勺的瞬间,突然闪过一丝清明!他抢过铜勺,在药碗边缘敲出一串有节奏的轻响——哒,哒哒,哒哒哒...
吴一勺老泪纵横:"这是...我教他的防身密码!"
阳春桃突然夺过铜勺,在碗边回敲了几下。振业浑身一震,混沌的眼中竟涌出泪水!他颤抖着指向自己胸口,又指向弟弟——两朵栀子花印记同时亮起微光!
"他想起来了..."吴一勺哽咽道,"去年被抓走前...我让他背熟了唐门秘方...就藏在敲勺的节奏里!"
追兵来得比预想的快。午夜时分,摩托车刺眼的灯光照透了吴记铺子的板壁。唐守仁从门缝看见,至少二十个穿黑制服的壮汉包围了巷子,领头的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瘦高个,手里拿着个嗡嗡作响的仪器——正是那晚在荒祠见过的探矿仪!
"唐先生,"金丝眼镜的声音温和得瘆人,"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交出栀子露配方,绥靖公署可以给你个参议员的职位..."
吴一勺突然掀开后灶的铁锅,露出个黑黝黝的地洞:"带孩子们走!老头子挡一阵!"
唐守仁刚要拒绝,阳春桃己经抱起小振华钻进了地洞。振业却挣脱吴一勺的手,扑向灶台——那里摆着排他平日刮凉粉的铜刀!少年抄起最锋利的那把,在自己掌心狠狠一划!鲜血涌出的瞬间,他胸口的栀子花印记金光大盛!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小振华突然在母亲怀中剧烈挣扎起来!孩子胸口的印记同样金光闪烁,两朵花仿佛在隔空呼应!阳春桃惊愕地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也浮现出淡金色的花形——是残留的栀子露被激活了!
金丝眼镜的探矿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指针疯狂摆动,最终指向吴记铺子。"破门!"他失态地大吼,"栀子母株的反应!就在里面!"
门板被撞碎的刹那,振业将血淋淋的手掌按在了弟弟胸口!两朵栀子花印记完美重合,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整个灶房如同坠入金色星河,无数微型的栀子花在空气中绽放、旋转!
金丝眼镜的探矿仪"砰"地炸裂,碎片扎进了他的眼睛。黑制服们惨叫着捂住双眼——那金光竟如实质般灼伤了他们的视网膜!
等光芒散去,地洞口早己空无一人。只有灶台上,几滴未干的血迹组成了一朵小小的栀子花,在晨曦中闪着微光。花心处,静静地躺着一把铜勺,勺柄上刻着"唐门"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