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和亲?你可知代州是个什么地方?”安如愿纳闷了,这祁姝看着也不像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白甜啊。
“苦寒之境、蛮荒之地,阿姝自是知道的。”
“那你还……”安如愿看着祁姝,大概懂猜到她是因为知道杜殷华的两难了,只好叹了口气:
“女子婚嫁不同儿戏。若能寻个良人,环境苦点也就罢了。但大梁与代州国风民情天差地别,两国又有世仇,若是所托非人,你在异乡哪里有依靠?”
“嫂嫂说的阿姝都懂,但阿姝不愿母亲左右为难。”祁姝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难全的话。
“嫂嫂说过,婚姻是夫妻平等,若不平等,要之何用,不如独自美丽。阿姝深以为然,也想求一段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的姻缘。但生在高墙内,享其荣华,则须承其重,阿姝怕是无缘嫂嫂口中所说的美满姻缘……”
“可嫂嫂您就不同了,如今嫂嫂有喜,府里自是重视的。除此以外最重要的是,阿姝能看出来三哥待嫂嫂与旁人不同。三哥平日里虽看着如沐春风,但阿姝却觉得他总归是淡漠疏离的,唯有嫂嫂,能让三哥多了点人情味,嫂嫂可珍之、重之。阿姝得不到的姻缘,真心唯愿嫂嫂与三哥能恩爱顺遂,若再有奢望的……”
安如愿还在回味这段话,祁姝就后退半步,突然下跪于床前。
安如愿一惊,慌忙下床去搀扶,但祁姝执意于此:“阿姝仅剩一个心愿,便是望嫂嫂多照顾母亲。我知母亲过去有对不住嫂嫂的地方,这一求,实乃奢望……”
说道此处,一直能淡然处之的祁姝,脸上终于染了激动的情绪,声音先是有几分起伏,可思绪一旦决堤,便溃不成军,清秀的脸庞上瞬间挂着泪痕:
“但日后,日后阿姝不在了,这偌大的侯府,母亲……母亲便再无一个可以诉苦之人。五弟年幼又是男子,终究是不够心细。阿姝此次一别,母亲……母亲便是孤身一人。阿姝在代州难遇良人,可母亲在这里,蹉跎了半身,又何尝过得顺遂?”
“……所以阿姝这才恬不知耻地求嫂嫂,求嫂嫂……日后,日后……替阿姝多照拂母亲,替阿姝尽孝吧。”
说完,祁姝深深地叩首。
仔细算来,祁姝也还不到20岁,正是灿若桃花的年纪,却要承受这么多,安如愿难免心疼眼前这个比自已仅仅小几岁的姑娘。
可她安如愿,也是个快要离开侯府的人,她能答应祁姝什么呢?
安如愿扶起祁姝:“你是无所托之人才找到的我,我只能说,既然受你这一跪,我就尽我所能,但也只是尽力而已。若你有想守护的人,就该你自已去守护,交给何人你都不会安心。”
“有嫂嫂这个‘尽我所能’,阿姝已心满意足,很是感激。待阿姝出嫁以后,若此生还有缘相见,定再叩谢。”
安如愿说不出的难受,但她无法承诺更多,更无法做任何改变, 她只能目送祁姝撑着单薄的身影离去。
祁姝打开门,见祁渊驻足门外。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便匆匆离开。徒留祁渊与安如愿两人,遥遥相望,相对无言。
……
这段日子,安如愿的孕反严重,吃不下东西,吐得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终日躺床上都自顾不暇,自然也就没有精力去管祁姝的事了。
她只听说,最后还是杜殷华妥协了,她最后选择保全儿子。祁姝被选为和亲新娘之一,随固善公主的陪嫁队伍一起出发前往代州。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安如愿又难免伤感了一番。
祁渊在一旁,轻轻拍着她肩膀给予安慰。
安如愿回想这些时日,想必是自已怀了他孩子,是他从军的筹码,所以他对自已比往日多了几分耐心与柔情。
安如愿甚至会不时想起,祁姝那日说的话:
三哥待嫂嫂与旁人不同,嫂嫂可珍之、重之……
那日祁渊在门外,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你现在有了身孕,府医说莫要多思伤神。”祁渊安慰安如愿,“每个人都自有其命数,你左右不了什么。”
安如愿苦笑:“你说得对,所以祁姝那日所托之事,我也无法应允她更多。我甚至不忍告诉她,你我约定生下孩子后,我便会离开侯府。”
说到此处,安如愿感受到祁渊扶着自已肩膀的手一紧。
她看向他,发现他又蹙着眉。
“怎么了?”安如愿问。
祁渊对上她的眸子,迟疑了一下,便板正她身板,神情凝重地说:
“你有没有考虑过,哪怕有那么一刻也行,考虑过……留下来。”
“留下来?”安如愿以为自已听错了,重复了一遍。
有些话在祁渊心里想过很多遍,但此刻,却如鲠在喉。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安如愿留下来,正如他不明白,为什么得知安如愿怀了身孕后,自已没有想象中的欣喜,甚至有片刻的失落。
明明他也要离开,明明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明明他已经答应她,这次绝对放她自由……
他在卖身契上已负了她一次,这次,他已占有了她的身子,若还食言,那他真的猪狗不如了。
祁渊不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没事了,早点歇息吧。”
祁渊扶安如愿在床上躺下,自已起身,吹灭了房里的蜡烛,然后回到自已的地铺上。
他其实早就知道,邓嬷嬷自那日送药后,就没再守在门外了,可,他一直不愿告诉安如愿。
……
五日后,祁姝出嫁。
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祁姝,头盖红头巾,看不到她的情绪。她在前殿对祁守琏与杜殷华行跪拜之礼。
杜殷华金钗华服,位居高位,受祁姝一拜。但她的表情,不带半分喜庆,眼里尽是空洞。只有看向祁姝的时候,才眼泛泪光。
“去吧,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杜殷华最后对祁姝说道,便闭上了眼。
祁姝被喜娘带走了,坐上了轿子,跟在固善公主出嫁队伍后。
公主和亲,举国同庆。从大梁皇宫到汴都城门口,十里长街铺满了红毯,洒满了鲜花。道路两旁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全汴都城的老百姓都出来夹道欢送。
李承栩领着送亲队伍,浩浩荡荡从宫里出发,陪嫁的马车上都装满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着实令人眼花缭乱。
固善公主坐在最中间那辆马车里,她看上去约摸也是刚刚及第,脸上仍带着几分稚气,头上带着几斤重的凤冠,一袭华美的红色嫁衣压在她瘦小的肩上。
祁姝就坐在公主身后的马车,掀开了红绸,透过马车上的帷幔,能看到她往日清秀寡淡的脸上,画着大喜的妆容,比往日艳丽了几分。
两旁的百姓们欢呼着道喜:“公主万福金安,愿公主小姐们一路平安!”喜庆的声音响彻云霄,久久回荡在汴都城的上空。这一刻,整个汴都城都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
“报!报!报!”突然一匹快马朝着送亲队伍赶来。
李承栩一扬手,队伍被叫停。来人滚了下马,还没跪好便慌慌张张地说:
“禀七皇子,镇远侯……镇远侯府祁夫人……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