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那日劫你的人,叫徐飞?你在查什么?”祁渊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但深邃的双眼却稳稳地落在安如愿脸上。
安如愿顿时带了几分心虚。
但她并未胆怯,而是故作镇定地说:“怎么,查不得?三公子是怕有什么不见得人的事。”
祁渊无所谓地一笑:“那你查出我有什么不见得人的事?”
上次在李家村识破徐飞之事,本就对祁渊存有疑心,既然如今他主动挑起,那就干脆单刀直入了:
“徐飞是你的人。”
安如愿一扫刚才的心虚劲儿,坦然迎上了祁渊的目光,对自已的推断信心满满。
祁渊的神色未见异样,反而面不改色地反问道:“何以见得?”
“徐飞穿着兽皮鞋,按你的说法,他是代州人。当射杀代州细作,可唯独留他活口。”
“我说过,那不是我的局,你如今还是不信?”祁渊始终盯着安如愿,视线未曾移开过,只是多了几分情绪暗涌在眼底深处。
但,安如愿未有察觉,仍是自顾地说:“你借代州细作做局接近欧阳宜,事成后,又堂而皇之将他们一一灭口。”
祁渊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证据?”
“没有。”安如愿毫不心虚。
“讲完了?”
安如愿点点头。
祁渊扬起了嘴角,带着笑意说道:“安姑娘观察入微,这推断实在是精彩……”笑容一收,又补了一句:
“却肤浅愚蠢。”
安如愿愣住了。
“在你眼里,所有代州人都是细作?所有代州人都是十恶不赦?”祁渊反将一军。
“两国交战,不过是掌权者踩着尸骨满足自已的贪婪嗜血。我大梁有百姓流离失所,代州也有生灵涂炭。他们当中,也会有年迈白翁、蓬头稚子,他们曾经也都过着男耕女织、母慈子孝的日子。可如今,皇权之下,皆是弃子,不过尔尔。”
这,安如愿从未想过。她没经历过战争,战争于她而言,是历史书上沉重的记载,是新闻里遥远的一方。
“徐飞的确是代州人。但正因为他是代州人,却能护着我们大梁流民一路南下,是为大爱,他知道被我射杀的都是代州细作,也没有发难,是为大义。大爱大义者,我敬之重之,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
是无不妥。
那日自已被持,他无非是想护住那群老弱妇孺,那些于他而言,皆是敌国的人,后来在李家村再遇,他也是仗义相救,确实能算一条汉子。
而自已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就信誓旦旦说一堆莫须有的话,颇有小人得志的嘴脸,如此这般,让她顿觉无地自容。
祁渊看到安如愿脸上的窘色,本也没想过奚落一番,不过是想提醒她莫要一叶障目。
再者,他已经否认过,没成想到她依然那么笃定地疑心自已,心里莫名有一道气,便不觉加重了几分语气。
如今,算了,不跟她计较了,他还是先替她这个在众目睽睽下坠崖的人,处理好手尾。
“好了……”祁渊一声,将安如愿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了看窗外正浓的夜色,转了话题:
“不要扯远了,当下先离开侯府,否则等会邓嬷嬷来查房,就不方便了。”
安如愿听到这里,便也收了几分尴尬,点点头以示同意。
“那,怎么离开?我蒙个面?”安如愿环视一圈,想找个黑衣黑抹布。
但祁渊的一句“不必”,自已就被他一手拦腰抱起,然后从寝殿后窗跃上屋顶,沿着侯府屋檐,飞檐走壁了一段,一声哨响,祁渊带着她轻轻一跃,落在侯府后门之外的一匹黑马上,还没等安如愿坐稳,祁渊便策马离开,往城外方向,一路朝海寿山奔去。
可正当两人刚离开汴都城城门门,又有另一匹骏马突然闯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祁渊紧紧一勒马绳,马儿前蹄顿扬,长嘶一声,幸得祁渊眼疾手快,护了一手身后的安如愿,没至于让她往后摔去。
待马站稳,安如愿从祁渊身后往前一看,只见拦马者昂然端坐在自已的坐骑上,单手举着脱销的剑,剑间直指祁渊,剑锋闪着寒光,脸上却带着笑意,优哉游哉地说: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祁三公子,哟,还有三少夫人呐。”
这,这人,不就是祁渊那姘头吗?
糟了,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已拐了祁渊去私奔,然后急急忙忙来抓奸?
“你来何事?”祁渊声音低沉,露着不耐烦。但对方丝毫不受影响,一身白衣在月色下亮得耀眼,脸上的笑意未减分毫。
“听闻令夫人今日掉下悬崖,如今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是为哪般?”
“你现在又是为哪般?”祁渊反问对方。
“在下?”对方的笑意更浓了,而那剑锋却明显地一偏,指向祁渊身后,露出整个脑袋的安如愿,接着说道:“当然是来抓拿杀害镇远侯大少夫人、御医史沈家长女沈清丛的凶手了。”
安如愿未曾料到这么快就烧到自已身上,果真是有点慌了!她覆在祁渊腰上的手不觉紧了紧。莫非沈清丛的尸体找到了?她真的成为杀人凶手了?
祁渊冷笑一声,却毫不在意地抬手,拨开眼前指向安如愿的剑:“你非朝廷命官,是以何身份干预此事?”
对方未恼,从容地收起了剑入销,说道:“在下的确无官无爵,这般确实不妥。要不就以……游手好闲的皇七子?”
什、什么?!什么黄妻子、黄七子、皇妻子、皇七子?是皇帝第七个儿子的意思??
安如愿大吃一惊,不禁在祁渊身后问道:“他,他这是……”
祁渊显然不在意安如愿的惊讶,打断她,朝那皇七子冷冷地说道:
“说正事,李承栩。”
“你们急着去海寿山?”那个被唤作李承栩的人,收起了半分脸上的笑意。
这都知道?他是如何得知他们要去海寿山的?这么短的时间,连侯府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知道沈清丛遇险、还能在城外埋伏、甚至连他们想去海寿山都知道!
这样一想,再连同前几次的见面,安如愿看着眼前的李承栩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祁渊,却淡定很多,他知道他在明知故问,但他莫名地出现,肯定事出有因。想到这里,祁渊不禁眉心一紧。
李承栩打量了一下两人,两人各怀心思都不搭理自已,自觉无趣,便把脸上剩下的半分笑意也收了起来,摊开正事说道:
“你们不用去了,徐飞被杀死了,其他46个流民,也全部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