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隐星藏，一片被古老传说笼罩的荒野之上，风带着几分不安的低吟。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深处，一个俊美的青年正立于一处妖兽巢穴的废墟之中。
这人面容冷峻，宛如冬日里最坚硬的冰凌，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几分迷茫。
刚刚，这里还是妖兽横行的地狱，吼声震天，腥风扑鼻。
但此刻，一切归于死寂，只剩下余音未了的回响，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气息。
长剑剑尖尚滴落着未干的妖兽之血，尽管经历了激烈的搏杀，这人的衣衫却依然白净无瑕，仿佛从未沾染过半点尘埃。
垂在身后的发带与青丝随风轻轻摇曳，仿佛昭示着主人并不算平静的心绪。
眼前，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火焰中，妖兽的哀嚎与绝望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这时，一道身影从后方靠近，“师兄，我们派出去的人并未发现任何遗漏。”
“知道了。”火光映照在这人的脸上，勾勒出一幅冷漠而残忍的轮廓。只见这人轻轻抬手，震散血迹后将长剑插回背后的剑鞘，动作优雅而从容。
见眼前这人似乎有离去的意思，那人继续开口，“渐沉师兄，陆长老有话，让您这次任务完成后回连云阁找他。”
“晚些回去。”沐非语应了一声，背影在火光中拉长，最终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月也或许是一年又或许是好几年，沐非语抱着长剑站在树顶，毫无情绪波动的眼落在底下一位穿着黑色劲装的高马尾少女身上。
“林初，让开。”
这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林初身后探出，小心翼翼又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渐沉，似乎并不清楚她即将迎来什么。
林初抬手拦住那小脑袋好奇的目光，抬起头望着树顶的渐沉，“渐沉，她只是个刚化形的妖，没有做过什么孽。”
“我不想与你废话，不让，你就和她一起死。”
说话间，渐沉右手抚上剑柄，轻轻一拉，泛着寒光的青色长剑就此出鞘。
看见沐非语手中的长剑，林初脸色一僵，她知道这人是动了杀心，她赶紧拿出自已的短剑想要阻止渐沉下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嗤——”
长剑毫无阻拦地穿透了林初身后那小女孩的胸口，小女孩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仍悬在空中，掌心还抓着什么。
沐非语眼神平静，长剑轻轻一转，一枚妖丹就从心口飞出，被她收入储物戒。
“渐沉！！！”
反应过来的林初抱着那小女孩毫无生机的身体，看向渐沉的眼里是无边的怒火，“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这是我的任务。”
沐非语抽出自已的长剑，轻描淡写地回答，灵力轻轻一震，沾满鲜血的长剑又恢复了一尘不染的模样。
林初气得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任务，又是任务！！你就没有自已的判断吗？你是个人，不是谁的提线傀儡！”
闻言，沐非语慢悠悠将长剑收入鞘中，“我是除妖师，我的判断就是妖必须死。”
“呵——”林初冷笑一声，抬手抱起身体逐渐冰凉的小女孩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渐沉，你会后悔的。”
望着林初离去的背影，沐非语眉头微皱，后悔？后悔什么？后悔今天杀了一个妖族？
就在这时，沐非语看着什么东西从那小女孩手中掉了下来，她往前两步，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小巧的木制胡萝卜吊坠，背面用妖文刻着规整的‘平安’二字。
林初与那小妖族的事只是沐非语这漫长任务途中的一个小插曲，她没有多作停留，确定下一个任务地点就便又踏上了她作为除妖师的旅程。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沐非语手握青色长剑，缓慢逼近一处悬崖。在她面前，一男一女互相搀扶着缓慢后退，看向她的目光既悲伤又怨恨。
青年瞥了一眼身后的万丈悬崖，咽了咽口水，挣扎着，“除妖师，是你的同伴先对我们动手，我们只是自卫反击，即使这样，你也要赶尽杀绝吗？”
回应青年的只有沐非语的沉默，以及她仍然不停逼近的脚步声。
见眼前人不为所动，青年心一狠，往前半步将女人拦在身后，随后直直地跪了下去，“除妖师，我愿意为你的同伴偿命，能不能请你放我妻儿一条生路。”
“妻儿？”
沐非语停下脚步，灵识扫过眼前的两人，这两人都是兔妖，那女人也确实有孕，这青年并没有骗她。
想着，沐非语收起长剑正打算离开，可这时，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朝她袭来。
“人族真是愈发张狂，真当我妖族无人？”一道沉稳中带着戾气的声音在沐非语耳边响起，同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人拦住了沐非语的去路。
沐非语抬眸看了一眼眼前这人，忘形境，这气势，距离化虚大妖也就一步之遥。
眼下她不过合虚中期，也就相当于妖族的合神境，合神之上才是忘形，这样看来，她与眼前这人的修为差了好大一截。
眼眸微转，沐非语心里有了决断，她往后退了半步，一个阵法瞬间将身后的青年夫妇笼罩，“让我走，或者，看着他们死。”
听到沐非语这话，中年人冷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你以为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到他们吗？”
“阁下大可一试，我也想看看是你的妖力快还是我的阵法快。”沐非语慢条斯理地拔出长剑，灵力在身边翻涌，身后的阵法也闪着幽光，似乎下一刻就能将阵法内的两人吞噬。
“是吗？本座今天就让你这人族女娃见识见识什么叫差距。”
中年人话音未落，妖力便已来到沐非语身前，她果断抬手挥剑，凌厉的剑气将妖力一分为二。
‘不对。’沐非语长剑一横，一个反手便将身后的妖力攻击化解。
“反应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中年人一个闪身便出现在沐非语身后，大手一挥，妖力化作漫天利剑飞向沐非语。
沐非语左手结阵，右手剑招未停，“启。”
“歘欻欻——”无数灵力从地面射向半空，最后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玄奥的阵法，将中年人困在其中。
“布阵于无形，没想到你这丫头年纪轻轻在阵法上竟有如此造诣，倘若任你成长起来必然为我族隐患，老朽今天若是放你走了，那就是我族罪人。”
说完，中年人攻击更加密集，招招致命，根本不管沐非语身后的那对青年夫妇，但眼下沐非语也无暇对他们出手，应付这中年人的攻击已经耗尽了沐非语所有精力。
噗嗤——
在这悬殊的实力差距下，沐非语最终不敌，被中年人的妖力穿透胸口，往悬崖下掉去。
青色长剑在她手中滑落，在中年人的妖力冲击下化作点点碎片，随着沐非语一同落入悬崖。
察觉到体内灵力逐渐消散，沐非语坦然闭上双眸。
她常年游走在生死之间，死亡于她而言并不陌生，这甚至不是她伤得最重的一次，却是她最没有求生欲望的一次。
因为，她找不到自已活着的意义。
暗无天日的修炼，无休止的杀戮，刺目的鲜血，震耳欲聋的哭喊声，这些占据了她全部的生活，如今，她倦了。
……
再次睁开眼时沐非语有些意外，她伤那么重居然还没死？不不对，这里似乎不是野外。
这时，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你醒了？”
听到声音的沐非语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哄着婴孩的女人，见她苏醒，女人将手中的婴儿放回一旁的婴儿床，从不远处端了一碗药往沐非语这边走来。
“我们这边没有适用人族的成品药，就给你找了些恢复元气的药草。”女人将手中的碗递给沐非语，浅笑着。
沐非语接过女人手中的碗，盯着碗里的药出神，“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你是从哪得到的？”女人拿出一个胡萝卜模样的吊坠，问道。
沐非语看着女人手里的吊坠，眼前浮现出那小女孩的脸，她动了动嘴，却不知如何开口，‘我杀的’这三个字她曾说了无数次，现在却如鲠在喉，无法开口。
女人将沐非语这副神情看在眼里，心底最后一丝希望就此破灭，“是你？”
“嗯。”
女人没有说话，反倒是此前的青年推门走进，气急败坏地开口，“阿眠，我就说是她，你还不信。”
沐非语将手中的药放至一旁，“你们太弱，就算如今的我，也能轻而易举杀了你们。”
听到这话，那青年立马警惕起来，伸手将女人拉到自已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床上的沐非语，“你……打算恩将仇报？”
沐非语没有回答，只是翻身下床，从储物戒拿出那小女孩的妖丹，将其放在那药碗旁，“我不会杀你们，但若是其他人，可不一定。”
“所以，没有自保之力的时候，收起你们那没用的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