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走进教室,喊:“杨万里,出来一下。”
正和姜昊天在那儿挤眉弄眼的杨万里一听,小心脏咯噔一下就提了上来。然后紧张地走了出来,和方寸并排在杨纤巧身前站定。
杨纤巧:“杨万里,你有没有让樊於期背着你上楼?”
杨万里:“没有。是姜昊天把我推到樊於期背上,让他背着我上楼的。我本来不想的……”
方寸见机插话,“都是姜昊天干的。”
杨万里顺势道,“对,都是姜昊天干的。”
杨纤巧意外了一下,没想到最后俩人竟然一致供出了姜昊天。
杨纤巧:“去把姜昊天叫出来。”
方寸不动,杨万里自觉进到教室,喊:“姜昊天出来一下。”
姜昊天本来正在忐忑之中,六神无主。杨万里这一嗓子直接把姜昊天拉了回来。
教室外,姜昊天和方寸以及杨万里三人并排站定。
三人众,胆气生。
此时姜昊天心中也没那么紧张了。
杨纤巧:“听他们两个人说,是你让樊於期背着你们上楼的?”
姜昊天摇摇头,淡定道,“不是。是樊於期想让我们背他上楼,我们不肯,他就说他先背我们一回,然后我们再轮流背他。我们不想这样,他非要这么干。我们最后都说不用了,他还非得逞能,说背我们都小意思,结果一不小心磕到台阶了。”
然后姜昊天抬头真诚地看着杨纤巧:“对了老师,他没事吧?”
杨纤巧微微沉默。
这和她从樊於期口中听来的事实可完全不一样。
但方寸和杨万里嘴里说的……
察觉到杨纤巧瞥来的目光,又听到姜昊天这么一说,方寸赶忙补充:“我俩就说嘛,还当昊天抽什么风。我们还以为是姜昊天让樊於期背我们的,没想到他是主动要求的。老师,我们也是在樊於期背着昊天上二楼的时候遇到的。我们不想让樊於期背,但他非要,还让昊天帮着推一把,没办法,我们只好顺着他了……”
杨万里紧接着附和,“对对对,就是这样。”
不说还好,方寸这么一说,杨纤巧心里有数了。
多说多错。话一多,就容易前后矛盾,再怎么真,再怎么圆,听起来也像假的。
更何况……这仨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当她面还敢编瞎话,真以为那点小把戏能瞒过别人?
还挺会配合!
杨纤巧心下恼怒,训斥三人,“具体怎么回事你们心里清楚,回头人家家长找过来,我可不管你们。我告诉你们,是你们强迫人家的也好,不是你们强迫人家的也罢,总之,你们三个让人家背了是事实,人家背你们的过程中磕掉了牙也是事实,这点你们总不会不承认吧?”
三人摇头。
“不会。”
“不会。”
“不会。”
杨纤巧:“所以你们该道歉道歉,从现在开始,去医务室照看着点人家。等人家好了,没事了,你们仨当众给人家道歉。听到没有?”
班主任拍板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
杨纤巧皱眉怒声,“滚吧!”
三人转身。
“等等……”
三人转回来。
“再让我逮到你们欺负同学,后果自已掂量!啊!愣着干什么?”
看着要进教室的杨万里和姜昊天,方寸一扯,道,“去照顾人家了,还回去干嘛?”
三人下楼。
迎面正碰上回来的李双双。
方寸趁机上前打探,“双双,樊於期咋样了?”
李双双对着方寸上下打量一眼,正看得方寸直皱眉时,脆声说,“他没事了。就是缺了半个牙。”
方寸:“那他嘴里流血是咋回事?”
李双双:“哦,那个呀。校医说是因为他磕地上震到了牙龈,所以牙龈出了点血,不过没啥关系,问题不大。”
方寸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杨万里和姜昊天也放心了。
医务室,樊於期看着方寸三人彬彬有礼地和校医问好,心中无言。
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来走个过程,他仨这尿性,还能把樊於期当大爷伺候不成?不让樊於期把他们当大爷伺候,他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不过由于磕掉了门牙,导致樊於期说话的时候漏风,这也成了之后大家取笑他的又一个点。
旁人不会在意你的缺陷怎么形成的,他们只在乎你的缺陷能不能给他们带来欢乐。
所谓同情和怜悯,都是成熟后的伪装。
现在这个年龄的他们,只有伪装不彻底的真实。
这一遭后,方寸对樊於期仅有的一点同情和怜悯之心也卸了下去。
本以为樊於期不会一直束手就擒,没想到他自已居然已经习惯了,好像还乐在其中的样子。
或许他真的当这一切都是玩笑吧。
只是有时候玩笑开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大。
当天晚上,樊於期的父母就联袂而来,看在方寸三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诚恳道歉的份上,也就算了。
不原谅又能如何呢?
老师想要息事宁人,那三个小东西又态度诚恳,樊於期也没什么大事,他们还要供孩子在这里读书,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了。
然而之后的一件事,差点没让他们气出病来。
108宿舍,方寸、杨万里和姜昊天经此一回,靠得有那么些近。
关系这东西,不一起经历点什么是体现不出来的。
“老方,行不行啊,这么着人家会生气的吧?”杨万里担忧道。
姜昊天不屑地撇撇嘴说,“有啥关系,放好之后我们也出去,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方寸:“对。赶紧的吧。”
方寸手中端着一盆水,递给了杨万里。
杨万里正踩着凳子,将水盆放在门框上。
底下的姜昊天扶着凳子,并负责看位置。
“好了,就这样,可以了,别动了。”姜昊天叫道。
今晚上他们回来得有些早,卡牌需要杨正义和刘成君在才好玩儿,不然没乐趣。
樊於期也不在,没有乐子。
还是方寸灵机一动,提议说把水盆放在门上怎么样,看谁倒霉会淋一身。
杨万里和姜昊天一听,觉着这主意不错,一致认同,于是当即开干。
将水盆放在门框上,他们三个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滑了出去,现在就是守株待兔,坐等倒霉蛋了。
倒霉蛋主要是指樊於期。
宿舍楼门口,三人正好遇上杨正义和刘成君回来。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方寸和杨正义还算不上仇人,和刘成君也没那么大仇恨,但嫌隙还是有一些的。
“方晓虎!来,拍卡走起!”杨正义咬牙切齿道。
方寸正想怎么把人支开呢,这理由就送到了嘴边。
方寸:“呀哈,行啊,刘成君一起,今天不把你赢得穿不起裤子,我跟我爸姓!”
杨正义一受激,顿时叫嚷道,“来啊,怕你啊,我要是输了,把刘成君零食给你!”
一旁杨万里和姜昊天瞥一眼刘成君,面无表情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
于是众人就这么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拍起了卡牌。
不一会儿后,杨正义手中的卡牌就剩两张了,原本口袋里厚厚的一摞都已经转移到了杨万里和姜昊天的手上。
方寸这点就很好,赢了的东西直接送两个小伙伴了。
又特么输了……杨正义心中哆嗦,真的想不明白,明明自已中间也会赢两回,怎么到最后还是个输呢?难道真的没办法赢方晓虎了么?
“快点的,别磨叽,就那么两张了,你还想翻盘不成?”方寸嘲讽道。
对面的刘成君拍拍杨正义的后背,劝解道,“要不算了吧,反正也赢不了……”
“放屁!谁说的?我肯定能赢!”杨正义双眼赤红,脸颊充血,显然是有点急眼了。
“好好好,你能赢,继续来吧。”方寸不以为意。
“张有为?你也要玩吗?”杨万里疑惑道。
正专注于地上的方寸抬头一看,发现张有为不知道什么蹲了下来围观着。
“你要玩吗?”方寸也疑惑道。
张有为这人实在没什么存在感,整个108宿舍,宿舍长黄彪老是管这个管那个,惹得方寸厌烦。
姜昊天和杨万里两人与方寸是志同道合,走得比较近。
刘成君和杨正义两个形影不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交情。
樊於期就是个乐子,谁都可以嘲笑,谁都可以踩两脚。
唯独张有为一副特立独行的模样,平常也是沉默寡言的,往往为众人所忽略。
虽然和张有为同住一个宿舍,但大家看他就像看一个透明人似的。
现在他突然蹲下来,多少让人有点意外。因为他往常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张有为摇摇头,“你要开始输了。”
方寸皱眉。
杨万里嚷嚷道:“说什么呢,杨正义在老方手上就没有赢过好不好?”
张有为不再说话。
杨正义倒是一喜,迫不及待地和方寸开始对决。
“啪!”
杨正义赢了。
不过只是一局而已,众人也没当回事。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连着十几次,方寸频频失手,全让杨正义赢了过去。
很快杨正义就把刚输的卡牌赢回来一半。
方寸见好就收,收起卡牌摆摆手道,“不玩儿了,不玩儿了。”
杨正义正赢得起劲儿呢,一看方寸这样子,顿时不满道,“卧槽?你输了就不玩儿了?你还赢了我一半卡牌呢!干嘛?耍赖啊?继续玩来!”
方寸推托着,“下次,下次再玩儿,这次算我输,你牛,我承认,真的,我从现在开始跟我爸姓,我认输了。”
杨正义哑口无言,只好无奈地说,“那,下次啊,不能跑。”
“行行行,下次你说怎么玩儿咱就怎么玩儿。”方寸顺承道。
转头面向张有为,“你刚才为什么说我要开始输了?”
站起来的众人这才意识到什么,原来张有为这么毒嘴(灵光)!
张有为淡淡道,“感觉。”
然后便从众人身边走过。
“对了”,张有为背对众人,“方晓虎,樊於期已经回去了。”
“嗯?你咋知道?”方寸惊讶道。
都没看到人从这儿路过,他怎么知道人回去了?
张有为:“刚刚你们太专注,没有注意到他路过而已。”
说罢,张有为迈步离去。
神经病!除了方寸,众人心中同时暗道。
方寸只觉着张有为的行为有些怪异,很突兀,仿佛刻意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似的。
难道是刷存在感?方寸心中浮起这样的疑惑。
但看样子又不像,和他往常的表现不符。
算了,还是先回去吧。
方寸打定主意,招呼众人往回走去,准备看樊於期的笑话。
进宿舍一看,方寸乐了,两个落汤鸡正在换衣服。
一个樊於期,一个黄彪。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一盆水整倒了两个人。
“哟哟哟,这谁啊,这不是宿舍长么?掉厕所了?”方寸还没开口,杨万里先阴阳怪气上了。
黄彪刚换好衣服,把湿衣服往盆里一丢,指着杨万里怒道,“是不是你干的?”
杨万里:“我干什么了?”
黄彪:“是不是你把水盆放门上的?”
杨万里:“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放的了?”
黄彪:“不是你放的你在这儿叭叭什么?”
“我错了,对不起,我闭嘴。”说着,杨万里捂住了自已的嘴巴。
“行,给我等着。”黄彪撂下一句狠话,推开众人,向外走去。
反观樊於期,正一声不吭地收拾着。
姜昊天上前拍了拍樊於期的后脑勺,嘲讽道,“这么不小心?掉坑里了还是咋?啧啧啧……”
说着,还背着手绕着樊於期转了一圈。
见樊於期默不作声,顿感无趣。
杨万里此时也走上来,和姜昊天一样朝着樊於期后脑勺一拍,出声:“咋了?哑巴了?你不是漏风吗?说句话,露个风玩玩儿。哈哈哈哈……”
姜昊天也随之哈哈大笑。
杨正义和刘成君假装没看见,一个上床整理卡牌,一个打开柜子,拿出零食,主动分给了方寸,让方寸分给了众人。
张有为依旧一个人在一边待着。
方寸走上前去,拿着零食递到樊於期嘴边,戳了戳,“呐,给你吃点,瞧你这窝囊受气包的样儿……拿着啊!”
樊於期不为所动。
方寸皱眉,把零食往樊於期床上一扔,“你特么真哑巴了,给你吃的也不吃,神经了?”
说着,方寸朝着樊於期的脑袋一拍。
樊於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为所动。
方寸顿感诧异,感到樊於期现在的样子有点异常。
“啪!”
“啪啪!”
“啪啪啪!”
方寸手在樊於期的后脑勺上拍着,一声比一声脆响,但樊於期就是梗着脖子,一动不动的样子。只是垂着的双手已经悄然捏紧。
而方寸虽然察觉到了,但也没当回事。还在不停拍着,甚至已经改拍为捶,捶在樊於期的后背,企图撼动他一分。
姜昊天已经退开。
杨万里感觉气氛不对,小声道,“老方,别动他了……”
话音未落,樊於期一个猛抬头,顶得方寸趔趄一下。
然后樊於期“啊”的一声大吼,双眼赤红,一把箍住方寸的脖颈,紧紧勒在腰间,野蛮地甩动着方寸。
此正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