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门可罗雀的下午，小米躺在瑜伽垫上，拿着手机，犹豫着给朱迪发了条消息，她试探地问：【朱迪姐，最近生意怎么样？】
隔了足有二十分钟，朱迪有一搭无一搭的回了：【怎么想起来关心我了？是不是你在那边干得不顺心？】
小米品出来这话里似乎埋着引子，心里的小算盘又活泛起来：【朱迪姐，你那边还缺人不？要不我还回去？】
马上，对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输入了半天又没动静了。
小米急着推波助澜：【反正业务我也熟，就还按过去一样。】
这回朱迪秒回：【你以为我这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米脸上刚刚泛起的笑意一下子僵住。她想过被拒绝，但没想过朱迪这么不留情面。
她顿了顿，火气一下子蹿起来：【你以为谁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搞鬼？凡是从你那离开的人，你就见不得人家好。我告诉你，我们这儿好着呢，你就等着倒闭吧！】
发完，小米气得把手机一摔，嘴里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
陈满意正好进来，听她这么说，诧异的看向她。
“怎么了？跟谁发火呢？”
小米一时尴尬住，但马上又大脑飞转：“我是说朱迪，这事肯定是她搞的鬼。她能搅和咱，咱也能搅和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满意摇了摇头：“她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咱们不能跟她一样。没事，等过了这个风口，总会风平浪静的。到时候咱顾客盈门，让她嫉妒去吧！”
话音未落，陈满意的预言就应验了。顾客盈门的时候还真来了！
几位大妈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门。陈满意跟她们也算是老熟人，虽然不是从公园瑜伽角跟过来的老学员，但也是赶着开业优惠报名的老顾客了。
“阿姨，来了？好久没来上课了，大家怎么还一块来了？”陈满意笑脸相迎，换来的却是一张张冷脸。
她们集体拉着脸，一看就不是善茬来的。
“怎么了？”陈满意心里有点虚。
“陈老师，咱也不绕弯子。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上课，我们几个商量好了，我们要退钱！”为首的张阿姨一上来就使用了不好惹的口气，那气势让人无法拒绝。
但陈满意还是斗着胆子问了一句：“退钱……是为什么呀？”
经这么一问，张阿姨觉得被冒犯了，声调又拔高了八度：“为什么？你还好意思为我们为什么。你们这个地方被人说得不堪入耳，我们谁还敢来上课？”
小米听不下去了：“阿姨，网上那些都是谣言。不能信！您该上课上您的，不用管他们怎么说。”
“不管？你们脸皮厚能不管，我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别看我们岁数大了，不聋也不傻，消息灵通着呢，别以为我们好骗！”
“在你们这上课图个什么呀？我都不敢发朋友圈了。”
“我们是花钱买健康，不是买骂名的！”
几位大妈连珠炮似的你一言我一语，把陈满意和小米噎得咯喽咯喽。
陈满意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保持平和：“各位，虽说这些都是谣言，我们也是谣言的受害者，但如果这件事确实给各位带来困扰了，那好，剩下的课我们可以退给大家——”
“诶，等会，”话还没说完，张阿姨大手一挥强势打断：“我们要的是全额退款，你可别打马虎眼。”
“全额退款？可您的课程己经上了三分之二了。”
“那有什么关系？因为你们的责任，这课上不了，让你们全额退款这还不合理？没让你们赔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
小米一整个大无语，己经撸起袖子准备跟她们干了，被陈满意一个眼色定住：“阿姨，您之前报名的时候就己经享受了最大的优惠，报名时也明确说了，课时费是不可退的。现在考虑特殊情况，我同意给您把剩下的课程退掉，但己经上过的课再要求退款，那就不合理了吧？”
“有什么不合理？要不是你们自己出了这档子事，谁愿意退？”大妈们毫不退让，“咱老姐妹花着钱，还被人说闲话，多难受啊！”
“要不是看你们开业时还像个样，咱们谁会来？你们自己说，现在成啥样了？连我老伴都提醒我都说这里不干净，谁还敢来？”又有一位大妈跟进，明显己经是来撒泼耍赖的节奏。
陈满意己经一个头两个大，但还是强忍着委屈不能跟大妈们起冲突。
“阿姨们，咱们按合同来，该退的一分不差，但也不能因为这点小问题全盘推翻？”
“你们现在还有脸讲合同？要不全额退，我们就天天在你们门口拉横幅，让你们一臭到底，谁怕谁！”为首的大妈一摆手，仿佛下了死命令。
陈满意拳头攥得咯咯响，她强迫自己调整呼吸，但呼吸己经乱了节奏，她想起了。她提醒自己别冲动，但那些因为冲动而不堪回首的往事却越发清晰。她心底那团被压抑许久的火苗正蠢蠢欲动，下一秒就要压不住了。
“拉横幅是吧？到时候记得印上我的照片。”一个像刀子般冷峻锋利的声音将燃烧的空气瞬间划开一道口子。
众人闻声回头，林菲菲正穿着颇显腰身的瑜伽服不慌不忙的走来。
小米像是看到了救星，拉着她赶紧到达事故现场：“这是我们大老板，你们有什么事跟她说，我们做不了主。”
陈满意知道林菲菲的性子，还不如她沉得住气，现在被小米推到风口浪尖上，还不知道接下来又得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大家有话好好说，凡事都可以商量。”
“你们要退款是吧？”
大妈们看林菲菲态度自若，以为真是把管事的闹来了，越发觉得旗开得胜、十拿九稳：“对，退款！给我们退款，我们立马走人。”
林菲菲点点头：“好，不退。”
她的话像两颗钉子正吐在大妈的脚面上，扎得她不由往后退了一小步。
“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合同上说了，不退就不退。”
大妈们一时愣住，相互递了递眼神，看来事情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简单，这是碰上硬茬了。为首的张大妈退下，换上了另一位替补李阿姨。
“你们如果是这个态度，那就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了。”
林菲菲笑着点点头：“有什么不好听的话，大声讲出来。我这录着音，好以后留着听。”她举起手机，像是举起一颗定时炸弹。小米这才想起来，要拿起手机录视频。万一起了冲突，也能留个证据。
大妈们也不示弱，纷纷掏出手机，对着录。
“看你年纪轻轻的，没想到还真是经过事的。网上说的那破鞋就是你吧？你一出来我就看出来了，你看看你这小妖精样，面相上都带着呢。”
“还真是没说错，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
“别说了，这更得退款了。咱们的钱能被她挣去吗？”
大妈们改换战术，纷纷把把矛头全指向林菲菲，话也越说越难听。眼神像刀片一样割在她身上，但林菲菲却不觉得疼。这种疼，她体会得多了，己经免疫了。那些话化作音符，化作旋律，汇聚成交响乐的新篇章。她听不见，看不到，感受不到，强迫自己乐在其中。
就在此时，“咚”的一声，定音鼓槌掉落在地。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您怎么来了，李伯伯……”陈满意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李全友。他推着孩子，脸黑得吓人。
林菲菲刚才脸上的傲气、强大一下子全都崩溃了。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眼前这两个人。
场面一下静了，大妈们互相看看，都暂时不吭声了。
但林菲菲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这个世界她己经习惯了，随她们怎么骂她都不在乎，但唯独，她有她的软肋。有她在乎和要维系的关系。而李全友则掌握着她的软肋，她的命脉。
“我……”
“孩子吵着找妈妈，你没什么事就跟我回家去。”
林菲菲一愣，在场的人也皆是一愣。
“不是说职业小三吗？怎么还带个孩子……”大妈们交头接耳。
老李一声咳嗽打断了她们的窸窸窣窣：“不好听的话可别让我听见。我儿媳妇说了，课退不了。你们要脸还是要钱你们自己挑！”
大妈们一时被老头厉声的低音混响镇住。他们家里也都有这样的老头子，倔，轴，脾气大，一不顺心了就皱着眉头嚷，火气发起来还真不是一两个灭火器能浇灭的。她们就是因为惹不起，所以躲出来，既然都躲出来了，就更不想惹上这样的老头。
“我们也是冲事不冲人，就怕继续在这上了被人议论……”
“议论什么？我倒看看他们怎么敢！菲菲，你就记住了，咱别管他们说什么，做好自己就行。我儿子死的早，媳妇一个人养孩子，想着上进做点生意，碍着谁的事了？正经生意，没什么丢人的！”
大妈们见有人给林菲菲撑腰，气焰也不得不收敛了点：“我们知道她不容易，但我们自己也不能吃亏是不？”
李全友摆手：“吃亏？怕是占便宜吧！上完了课，还要退钱，哪有这道理？咱也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是非轻重不用年轻人教吧。”
众人被说了个哑口无言，有几个低头悻悻离开，剩下几个不甘心的各退一步，退了剩下的课时费，也就就此罢了。临走时还有人小声嘀咕，但看着老李在门口威严的叉着腰，再没人敢撒泼。
人都走了，空气一下安静下来，林菲菲站在原地，心里有种复杂的滋味。老李正推着孩子给陈满意小米逗，眼睛没看着她，但话却是说给她听的。
“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能就这么干杵着，不好听的话你就还回去。咱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知道怎么做人，用不着他们说三道西，别丢咱家脸就行。”他语气还是那样硬邦邦，但林菲菲却听出点别扭的关心。
她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温暖。这就是爸爸对女儿的关心吗？像胡渣扎在脸上的亲昵，她没体会过，但却好奇，也羡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