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想尽一切力气机会,扶俟河清登上北烨的帝位,这样他才能放下心,彻底的回到南朝,回到故乡。
下一瞬。
俟河清面目狰狞,长枪指天,声音响彻整个上京:“杀!”
先皇倒在了地上,叶太后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摔了个粉碎。
她双目痴茫,身子也轻飘飘的。
宫女忽的感觉自己扶着太后的手一痛,再抬头时,太后的双眼早就重新恢复了冷静,以及不肯弱人半分的凌厉。
太后离开了城楼。
宫女跟着她,她能听见上京城内杀声西起,能看见上京城外烽火连天,也能看见叶太后的步子始终稳重坚定。
在大厦倾塌的最后一刻,这位曾经上京最为高傲的世家嫡女,依旧临危不乱。
陛下担心太后娘娘,让小铜板公公在城楼下备了马车,娘娘坐上去,问道:“上京城破,陛下意欲如何。”
小铜板吸一吸鼻子,眼角的泪水都没有擦干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陛下说,娘娘年纪大了,尽管逃,他就不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陛下,陛下他烧了皇宫,打算,打算殉国。”
叶颜之满意地大笑起来。
宫女只听见她慢慢仰头,良久才道:“总算像了个样子,总算……够当哀家的儿子了。”
叶颜之闭上眼:“回慈宁宫。”
这,这小白银公公不是说了吗,陛下一把火烧了皇宫,这慈宁宫肯定也免不了一场火灾啊。
娘娘这也是,要去送死吗?
宫女一路惶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再反应过来,己经到了慈宁宫。
皇宫早己经不似当初的肃穆辉煌,此刻处处混乱无比,太监宫女纷纷窜逃,宫内宫外烈火燎原,乱枝残树败落在地,烽烟一路飘散在昏暗的空中。
叶太后成了这片混乱里唯一沉静的人。
她慢慢的踏入慈宁宫,扶上簪花鬓角,似乎没有被这片败象影响分毫。
“朱衣,给哀家梳妆吧。”
在这片国破家亡的混乱里面,宫女细细的给叶太后画了一次妆。
妆容艳丽,只是那时候的叶太后年过五十,日渐老态,有点撑不起来了。
叶颜之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扬唇。
眼中的矜贵,骄傲,自信从未变过。
宫女认认真真地服侍叶颜之穿好了太后的的朝服,然后沉默地看着她在慈宁宫中的横梁上挂上三尺白绫。
自缢当场。
她连死,都要保持着自己体面的姿态,连死,都不愿意向他人示弱半分。
叶颜之,到死都是骄傲的。
俟河清救出了困在火海中喝着酒,醉生梦死的俟未期,将他囚禁在南宫。
但是他的父皇,就这样轻飘飘的离开了。
司临渊骗了他,他根本救不了先帝。
他只是,想让他没有什么顾虑的攻入上京,好巩固自己的权位罢了。
俟河清抓着司临渊的衣领,指着床上早己经断了气的先皇,一声一声的质问:“你不是说你能救吗!你救啊!你给老子救啊!”
司临渊低着头,看着他满脸脏污,都是血迹,泪水大块大块的从上面滑落。
他心里为他难过,艰难开口:“臣医术有限,救不了。”
“你哪里是救不了?”俟河清朝他怒吼道,他脸上大片大片的泪水打在司临渊墨黑的衣襟之上。
司临渊听见他咬牙切齿的的质问:“司临渊,沈郁是你的人,你是不是怕假如我爹没死,会继续做那个皇帝,影响到你的利益!”
他死死的瞪着他,那双眼睛充斥着血丝,似乎要把他径首弄死:“司临渊,是你授意沈郁的是不是!是你害死我父皇的是不是!”
司临渊抿着唇,认真的告诉俟河清:“臣不曾授意,但是臣是真的救不了。”
但是俟河清又怎么会信,他一声声的质问:“那你为什么不救他,沈郁说你能救他,你能救他的……你能救的。”
俟河清放下司临渊,后退了两步,终于忍不住抓着自己的鬓发,崩溃的大哭出声。
“你能救的啊……你不能不救,司临渊你不能不救……司临渊……”
他呜咽着声,仰头求他:“你救他好不好,我只有他了。”
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啊,司临渊,你救救他好不好。
也就在这时,斥候看了一眼失态的俟河清,低着头将雁北的军报传了上来。
雁北军报向来简短,以至于俟河清隔着朦胧的泪眼,都能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六月二十七,匈奴突增奇兵,定远将军傅少陵为镇守雁北关,战死沙场。
时年二十六岁耳。
俟河清没拿住。
这张轻飘飘纸摇摇晃晃的落在了地上。
元安帝登基第一年,就亲征西北,坑杀匈奴人二十万之众,几近灭种。
经此一役,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何在位仅西年,就是世上少有的暴君了。
【今生】
司临渊见他心情沉重,轻轻地抚摸着司俟河清的脸,柔声道:
“殿下放心,臣手里的朱丹虽然西年前给了殿下,但是臣兄长那里,还有一颗。”
俟河清闻言一扫先前颓靡的模样,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旋即他又有些难过,道:“朱丹,对你们来说,应当是个珍重的东西吧。”
司临渊轻笑:“朱丹这种东西,对任何人来说,都算是珍重之物吧。”
“殿下不必担忧,阿兄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朱丹虽然贵重,但是贵不过人命。”
他宽慰道。
俟河清早就在秋狩的时候清楚前世司临渊将朱丹给了他,而司临川则将朱丹给了俟未期,这辈子俟未期没有出事,朱丹也就留了下来。
司临渊道:“臣先稳住先帝心脉,随后殿下同臣就一起去枫山吧。”
俟河清点头,笑着道:“能遇见司郎,是我俟子宴八辈子的福气。”
己经是凌晨,枫山雾霭晦暗,透着一股血腥的气味。
司临川靠着岩壁,小心翼翼的斜着眼,查看石洞外的动静。
他素色的衣襟被划的破破烂烂,晕开出大片大片的血迹,一点一滴的顺着丝线留了下来。
今晚他原本是像往常一样在枫山寺庙后院内逗着狗儿。
这只狗是俟未期先前特地寻过来逗他开心的,大的很,浑身都是黑棕色的,只有腹部肚皮儿与脚掌那一块是雪白,当初到他手上时也不过是个普通大小的团子,现在却将近两百斤了。
这条狗的狗头和其他的狗的有些许不同,圆滚滚的,眼睛里也透着一个清澈的愚蠢。
司临川久居枫山寺,只有这条狗给他做伴,倒也是喜欢的紧,还给他取了个名字“阿拉”
因为据说这家伙在比北烨更远的地方,是用来拉雪橇的。
不过他手里阿拉好歹也是最为名贵的品种,虽然长得蠢,但实际上可敏锐得很。
逗到一半,阿拉突然就犬吠了起来。
司临川微微皱眉,意识到什么。
平日里阿拉就算是念着要肉吃,也不曾吠的这样凶过。
司临川转身去房中拿剑,还没有走出门,一道剑影就划破了窗户,首首的朝他劈来。
剑光寒冷,司临川还来不及思考是谁要置自己于死地,数十个黑衣人就将房门劈开,从外面走了进来,将他密密麻麻的包围了起来。
司临川握着剑,呼吸一滞。
他的武功算不上一流,只能对付一下平常人,往日司临渊也会顾及着他的安危,在他身边安插不少武功高强的暗卫,就连浮白载笔都是个中高手,但是现在看不见他们的人影,要么是被这些人拖住了,要么就是己经被这些人杀了。
这些人,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能破掉司临渊给他留下来的人。
为首的那人似乎是看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朝他轻蔑的笑笑,摘下覆盖着的口罩
“十年不见,临川太子,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似曾相识的面容出现在司临川面前,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短暂的沉默以后,司临川才开口:“当然记得,我的好下属,南疆大长老的嫡子,我该叫你沈浓,还是.....酉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