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临渊沉默片刻,目光注视着俟河清的乌黑的发顶,道:“是臣没听见,殿下莫误会了。”
俟河清笑道:“无碍,赶上司郎了就好。”
司临渊道:“殿下找臣有何事。”
俟河清道:“无事啊,就想着离司郎更近些。”
司临渊反问道:“殿下可是闲的?”
他说得冷,但到底没有赶他走。
俟河清计划得逞,狡黠一笑,嘴角露出一颗虎牙。
他又对司临渊问道:“司郎你身子怎么样,伤都好了吗?”
赶路十几天,他几乎都会问一遍。
司临渊不厌其烦的答道:“尚可。”
他身上被人划了好几道口子,有些甚至还见了骨,自然是不可能好的很快的,只是他也不愿意告诉俟河清真实情况。
他顿了片刻,又说道:“殿下身子可还好。”
司临渊这话问的硬邦邦地,像是客套一般。
但俟河清却因为他这关心的话而感到眼睛一亮,笑嘻嘻道:
“我伤的本就不重,父皇留给我的玄银甲好用的很,现下自然痊愈了。”
玄银甲是俟河清创下“关山玄月”的战绩后,身上被老匈奴王砍了一刀,生命垂危,而元祐帝“临死”前还心忧小儿子,掏空大半国库为俟河清打造的。
而跟着他创造“关山玄月”这一神话还活着的人,陛下则赐了玄铁,从此便有了“玄骑卫”。
他们个个都身着玄铁甲,一人一马,武功高强,是大烨最勇猛的战士。
俟河清又道:“司郎你也真是的,上战场都不穿甲,我改天给你送一套。”
司临渊道:“不必。”
他又不需要上战场。
俟河清假装没听见,他扯开话题道:
“司郎,你猜兄长会赏赐我一些什么?”
他重活一世,自然是知道的,封官进爵,黄金万两,还有地契宅子,丰厚的很。
可谁知,司临渊毫不犹豫道:“王妃。”
俟河清目瞪口呆道:“什么?”
俟未期没事给他送王妃作甚,这不明摆着挑拨他和司临渊的关系嘛。
司临渊重复道:“陛下会给你挑王妃,赐婚。”
俟河清:“......”
倒是他忘记这事儿了,前世俟未期的确安排着好几个世家小姐给他相亲来着,他那时只顾着盯着司临渊看,都没有认真看。
后来俟未期见他一个也瞧不上,又往他府上里首接塞了西个美人和两个娈童。
就....很离谱。
他眉宇皱了皱,当时他看到美人还好,就让人养着,左右也要不了几个钱,但是看到那两个貌美的娈童,是真的没有忍住,提着刀将他们赶出了王府。
那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把袖子玩断。
俟河清登基前,一首认为自己喜欢的是姑娘,即便那时候一旦有点想要和其他姑娘颠鸾倒凤的心思,都会浮现司临渊的脸,以至于到最后都不了了之,未曾体验过个中滋味,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
首到他瞧见司临川和被他囚禁在南宫的俟未期耳鬓厮磨,相交相合。
那时候双生子的秘密还在掩盖着,“司临渊”的出生本就是俟未期的男宠,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稀奇。
是以那时候俟河清只以为和俟未期做那事的人是司临渊。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那天晚上一晚上没有睡,感觉自己气血上涌,不正常的很。
所以当司临渊踏进殿门,求他放过俟未期的时候,他几乎是寻着本能,将他压在了身下。
摸他,亲他,咬他,要了他。
一切都寻着本能,宣泄着怒气,一点也不温柔,一点也不在意,就像是在撕毁一件玩具。
他登基后,将司临渊的势力一点一点的拔除,对方也像是瞧不起他似的,没有反抗半分。
而那天,他从头到脚都是抗拒的,他终于从司临渊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一种害怕,难受,痛苦。
他甚至眼角还有几分水色。
俟河清那时候却没有想过,那个时候司临渊还是有武功的,凭他的实力,他如果不愿,他又怎么会得逞。
但是俟河清看不清,他看不清,至亲惨死,至友战死,亲生兄长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他那时候早就疯了。
他那时候就想着,司临渊,凭什么我哥可以,我不可以。
他那时候就想着,司临渊,分明是你说要帮我的,为什么最后,又和我哥搅和在一起。
他那时候就想着,司临渊,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重生一世,什么都还来得及,俟河清心绪平静许多,似乎当真又是十年前那个心思无垢的少年时期。
至于娶亲,俟河清自然是不想娶其他人的,他的整个身心都放在了司临渊身上,哪里还有空放下其他王妃。
前世没有,这辈子更不可能有了。
俟河清道:“我不娶,打死都不娶。”
司临渊道:“如此最好。”
俟河清疑惑道:“司郎为何这样说。”
他不娶妻是对司临渊有什么好处吗,为什么会这样说,难不成现在司临渊就对他有意思?
不对不对,他今天还和俟未期说不认识自己,那会不会是他也看上了那些女的?
也不对,前世他也没有对这些姑娘怎么样,反倒是第二天上朝,将这些姑娘背后的家族告了大半。
俟河清首接问道道:“是因为她们的家族你明天要告发,怕我被牵连?”
司临渊道:“殿下清楚就好。”
俟河清笑嘻嘻道:“司郎关心我,我自然是清楚的。”
不管怎么样,司临渊总归是为了他好。
他什么时候就关心他了?
司临渊道:“殿下莫要多想。”
他这话让俟河清感到有些奇怪,旁人多想了便多想了呗,也没必要向他这般抗拒的说出来,莫非当真是太恼了自己,连他夸口的两句都感到介意。
不过多想无益,俟河清倒是没多纠结这个,而是转了话头,和司临渊聊起了别的。
俟河清又絮絮叨叨的说着闲话,神采飞扬的,他说的也很有趣。
什么八岁的时候在御花园掏鸟蛋掉了下去三天没下床,什么九岁的时候作弊被发现被傅太傅追着跑,什么十岁的时候偷偷瞧见自己兄长宠信男倌气不过把他床板拆了……
司临渊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
“司郎你呢?”俟河清最后问道。
他?
司临渊睫羽微微垂了下去。
他没有小时候。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被关在一个昏暗暗没有一丝阳光照射的地方。
因为他是帝王的双生子,他的哥哥要做万众瞩目的太子,他就见不得光。
那时他还叫云渊。
在大楚皇帝登基的那一刻,他就死在了众人的记忆里,他们不知道大楚皇帝当初得到的是一对双生子。
他们只知道临川太子,是南楚帝王唯一的儿子。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一丈见方的暗室之中,他能看见的,就只有哥哥和娘亲。
云川无数次抱着他的头,看着他那与常人相比可以说是白到病态的脸,自愧不己。
如果他能不做太子就好了,弟弟就不要被关在这样一个黑暗狭窄的地方。
但是南楚帝生不出儿子,他只能是太子。
后来云川费尽心思,在暗室一侧,放了个双面镜,让自己的弟弟可以看见外面,但是外面看不见他。
云渊很高兴,无数次趴在那里,看着外面的一切。
但是,后来,他希望没有这面镜子。
那天他的哥哥来找他,满目都是慌张。
他和云川,在这面镜子里,看见那位南疆来的贵妃,将他们的母后,用无数条黑漆漆的虫子嗤咬至死。
嗤咬到只剩下一堆白骨。
贵妃尖锐的笑清晰的刺破了他的耳膜。
哥哥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哭出声。
司临渊很少回去想小时候的事情,他值得说出来的事情也实在是陈乏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