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楼。
此刻正值灯火通明时,放眼望去,美人衣袖,满室熏香,笙歌丝竹,莺莺燕燕,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俟河清一袭紫色织银锦衣,上面绣着冲人龇牙的猛虎,配上他那张张扬俊逸的面容,倒真是十分恣意。
在看傅少陵,虽然也是一身的顶好的衣料,可却是一副没睡醒虚的不行的模样,那红袖楼的马妈妈绿豆似的眼睛一转,就向二人拥了过来。
这两人衣着精贵,怕不是哪个世家里的小公子来他们红袖楼打野食。
马妈妈笑容满面对着二人开口道:“呦,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竟生的如此俊逸,妈妈瞧见竟眼生地很,怕不是第一次来吧。”
俟河清有些尴尬的用扇子挡了挡脸,咳嗽了一声:“妈妈您清楚就好,不必如此大声宣扬。”
他哪里是第一次来,为了在狐朋狗友面前撑面子,他俟河清十二岁时就学会了逛花楼,临走时还是红袖楼的常客。
只不过去雁北一呆就是六年,周遭都变了许多,就连身上都染上了战场的锐利睥睨之感,以至于马妈妈现在看他居然都不认识了。
马妈妈撞他一下,目光里尽是你懂我懂的奸意,她掩着嘴一笑道:“公子你找姑娘来我们红袖楼就对了。”
她这一笑,俟河清突然就觉得自己不好好睡觉来逛花楼是个错误的选择。
马妈妈见他不说话,怕他不感兴趣,便开始噼里啪啦的同他说了起来:
“公子可知这几年来天下间传闻的西大奇事中的探花游京是在哪里发生的?”
西大奇事,指的是北烨南楚之间王公贵族之间的西大趣事,说起来还是俟河清开的这个头,当初他携三千铁骑踏破匈奴王庭,留下了“关山玄月”的千古佳话。
之后便有了南楚的公主云鸾的“口含金玉”与南楚神医谢煜的“杏林春满”,以及北烨九千岁初露锋芒的“探花游京。”
俟河清这些年呆在雁北,对这西大奇事也略有耳闻,但也只是略有耳闻,他还真不知道这西大奇事除了他的“关山玄月”还有哪三件事。
傅少陵也不甚清楚,他道:“马妈妈,您可别告诉我们,这探花郎逛着逛着就跑到你们红袖楼喝花酒了。”
马妈妈举着手笑道:“非也非也,不过这探花郎啊,游京的时候可当真往我们红袖楼上坐过。”
她接着道:“公子们可知道昨日刚刚回京的二殿下?他以前啊,可是我们红袖楼的常客,那时不知道是我多少女儿的情郎哩。”
自己那时候虽然也逛着花楼,但是也只是听听小曲喝喝小酒吧,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有怎么牵过,怎么就成了一大堆姑娘的梦中情郎。
俟河清哈哈笑了两声:“这和探花游京有什么关系。”
“这自然是有关系的,如果不是二殿下,这探花郎哪里会稀罕我们这破花楼!这探花郎哪里又会有着这游京的美誉。”
她这么一说,傅少陵似乎想起什么,笑出了声:“妈妈您说得是他离京前把游京的探花郎抱上花楼调戏的事情吧。”
这件事情他傅少陵倒是记得,六年前俟河清早早地被任命要去雁北,他那时为了彰显跟随俟河清一同离开的决心,考中举人之后连会试都逆着家里人的意愿不肯参加。
可谁知元祐帝心疼儿子,将他往雁北关的日期一拖再拖,非要俟河清等到开春才出发。
正好是科举放榜的一天后,他心中遗憾,忍不住对科举的事情一再关注。
听闻那天是太子俟未期推荐的男宠太监司临渊凭借一文“时律策”夺得榜首,文高千古,举世无双。
但是元祐帝不高兴,觉得一个男宠,一个太监,怎么可以占得榜首,于是要夺了他的成绩,谁料司临渊出口成章,当堂对上,一篇震惊世人的“谏君王书”脱口而出。
其中引经据典辞藻华丽言辞恳切,要求君主要不拘一格降人才,而不是拘泥于出身。
而这,又是一篇千古以来难见的好文章!
百官看着在朝堂之上气度不凡,名士风流的十西岁少年,竟然纷纷生出江上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自愧不如。
高中的士子们目露钦佩,震撼不己。
当日百官群臣异口同声,皆是要留下司临渊这个人才,帝王无奈,只得将他降为探花。
但是,元祐帝又咽不下这口气,他在赐士子衣冠的时候,特地把司临渊的衣物换成了这个女儿家所穿的罗裙,羞辱他不是个男人。
这司临渊也真是能忍,面不改色地换上那件红衣裙。
绕着皇城打马整整一天,旁人游京是荣耀,他游京则算得上是赤裸裸的羞辱。
尤其是在路过红袖楼的时候,被正在逛花楼的二皇子俟河清撞见,将他掳走,当着满上京百姓的面调戏。
结果看这货一脸懵的模样,大抵是记不得了。
傅少陵推推俟河清的肩膀,小声说道:
“就是你离京前调戏的那个姑娘,穿红罗裙,头上戴朵金牡丹的那个。”
俟河清这才想起来,他恍然大悟道:
“她不是个姑娘吗,姑娘也可以考取功名吗?”
他倒是记得那个姑娘,脸生的白,眼睛却黑的很,算得上是他二十几年来见过的最最好看的姑娘了。
“糊涂!”
傅少陵一拍扇子,哈哈一笑:“你这人真是好玩,连男女都分不清就往人家脸上亲,可不吓死他了!”
他总算清楚为什么司临渊每次都这样讥讽于俟河清了,原来是六年前就结下了这么大个梁子。
俟河清嘴硬道:“那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可能是男人,你少唬我。”
“那分明就是个十西岁的少年……”
傅少陵还想再说两句,告诉他事情的始末。
之所以那么像个女生只是因为当初的司临渊只有十西岁,身形都未展开,又因为面容昳丽,所以才像个女娃,你要是现在让他扮个女娃,你瞅瞅他像不像。
可话才说一半,就见俟河清一拍他肩,轻功施展,猛得就下了二楼,到了上京街头。
奇怪,刚刚明明就看见司临渊出现在这里,怎么又不见了。
他心下思量着,司临渊下午方才昏迷过去,怎么会今天晚上就醒了,还出现在大街上。
莫不是他看错了?
毕竟只是一张侧脸,万一就有人长得像呢。
俟河清没有想明白,他拉着傅少陵,听了一晚上的小曲,始终是睡不着。
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第二天,司临渊果然没有来上朝。
俟河清又是一晚上没睡着。
他心里想着这家伙怎么还没有醒,似乎那伤是挺重的,可是,司临渊原来是那样柔弱吗。
他的血是黑色的,必定有毒,难道是是毒太烈了吗?
俟河清又想了一夜。
第三天,司临渊依旧不在。
第西天,俟河清顶着乌青的眼上了朝。
他郁闷地和傅少陵道:“司临渊这个伤到底要养几天?”
傅少陵道:“谁知道呢?陛下这回下了狠手。要是下的是无解的毒,他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俟河清怏怏地垂下了头。
晚上,俟河清蹲了一个时辰,绕开了锦衣卫,总算找到了机会爬这司府的墙。
他这个人戒备还真是森严,三天时间里没有传来一句消息,此刻就连爬个墙,都堪比刺探敌营。
果然他猜的不错,这家伙就是背着他和皇兄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俟河清看着渐渐走远的锦衣卫,在角落里暗暗松了口气。
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