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楼开业半月,生意红火,可李巧巧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是酒窖的泥封被人动过——封口蜡上的指印不对。接着是常送鲜鱼的商贩突然换了人,新来的伙计总往厨房后门张望。
最蹊跷的是,账房先生发现最近退订的席面,退帖上都沾着同一种淡雅的沉水香——那是白家主母苏意清最爱的熏香。
李巧巧不动声色,只吩咐人暗中盯着。
一月初,满月楼的招牌酒“寒潭香”突然味道有异。老酿酒师尝了一口,脸色大变:“东家,这酒里掺了东西!”
李巧巧指尖轻点杯沿,若有所思。她没急着声张,反而让人继续卖这批酒,只是暗中记下哪些客人点了它。果然,三日后的夜里,一个常来喝酒的绸缎商突然在街上发狂,大喊满月楼的酒有毒。
官府来人查时,李巧巧不慌不忙地呈上账册——那商人每次来,点的都是同一坛酒,而其他客人喝的却毫无问题。
“大人明鉴,”她轻声道,“这坛酒,是白家管事前日特意来买的。”
官差立即会意,带人便离去……
李巧巧知道白家不会就此罢休,索性设了个局。她故意放出风声,说满月楼新得了一批西域葡萄酒,珍贵无比。
果然,当夜就有人摸进酒窖。埋伏多时的护院当场拿住,竟是白家一个外院小厮,怀里还揣着包药粉。
李巧巧没急着报官,只将人扣下,慢条斯理地审。那小厮起初嘴硬,首到她拿出一叠纸——上面记着这些日子白家针对满月楼的所有动作,时间、地点、经手人,一清二楚。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她将药粉包原样塞回小厮怀里,“这些证据,我留着等个好时机再用。”
二月二龙抬头,满月楼举办品酒大会。白德明竟也来了,还带着几位朝中同僚。
酒过三巡,他突然高声说满月楼的酒有问题。李巧巧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拍拍手,伙计们抬出十坛原封未动的“寒潭香”,当众开坛。又请来太医验看,结果自然毫无问题。
“白大人,”她笑吟吟递上一本册子,“您若真关心酒水品质,不如先解释下,为何您家仆役这三个月来,买了我们十八坛酒,却每坛都只喝一杯?”
册子上清清楚楚记着日期、数量,还有经手人的画押。白德明脸色铁青,在众人窃窃私语中拂袖而去。
李巧巧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着袖中那叠更厚的证据——这才刚开始呢。
段哲明站在廊柱的阴影处,指尖着酒杯边缘。琥珀色的酒液在灯下泛着微黄,映出不远处李巧巧从容周旋的身影。
“主子为何不出手?”石头忍不住低声问。
“她喜欢捕猎……”段哲明轻晃酒杯,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明丽的身影,“我便在背后护她周全即可。”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自心口炸开。他猛地攥紧酒杯,指节泛白,杯中酒液剧烈晃动,洒了几滴在袖口。
“主子!”石头慌忙上前搀扶。
段哲明仓促放下酒杯,转身疾步离去。他走得极快,却在转角处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扶住墙壁。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李巧巧余光瞥见那道踉跄的背影,心头一紧。她向宾客告罪一声,悄然跟了上去。
偏厅内,段哲明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青瓷药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吞下。
药丸苦涩,却勉强压住了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他靠在椅背上,冷汗己经浸透了里衣。
“主子!”石头急得眼眶发红,“您真不打算告诉夫人吗?”
段哲明抬手制止,声音虚弱却坚决:“我说过……不许提这些事……”
疼痛仍在肆虐,他眉头紧锁,呼吸沉重。
“侯爷?”
门外突然传来李巧巧的声音。段哲明浑身一僵,迅速整理衣袍,用袖子擦去额头的冷汗,强撑着站起身。
门被推开,李巧巧站在门口,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怎么过来了?”他上前牵住她的手,唇角勾起温柔的笑,“不用陪宾客吗?”
李巧巧感觉到他掌心的冷汗,目光扫过桌上未来得及收起的药瓶,又落在他刻意放松的眉眼上。她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闻到了淡淡的药苦味。
“有些累了,”她柔声道,指尖轻轻抚过他冰凉的腕脉,“陪我去后院透透气吧。”
段哲明的手腕在李巧巧指尖微微一僵,随即不着痕迹地抽回,顺势将她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侯爷可是染了风寒?”李巧巧蹙眉,指尖触及他冰凉的皮肤,“手这样冷,额头却在发烫。”
段哲明低笑一声,借着替她整理珠钗的动作避开探查:“昨夜批军报熬得晚了些,不妨事。”他忽然轻咳两声,偏头时喉结滚动,将腥甜咽了回去。
李巧巧还要再问,院墙外突然传来石头急促的脚步声:“侯爷!国公府来人了,说想尝一尝我们的佳酿!”
“你先去。”段哲明轻推她肩膀,嘴角噙着惯常的懒散笑意,“为夫换件衣裳就来。”
待她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他猛地撑住朱漆圆柱。一口鲜血溢出唇角,正滴在池边假山石上。暗红的血珠顺着石纹渗入缝隙,那处青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
石头捧着药囊赶来时,只见自家主子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山石。
“主子!”石头急得跺脚,“这毒...”
“嘘——”段哲明将染血的帕子扔进火盆,火苗窜起幽蓝的光,“去告诉厨房,给夫人熬碗安神汤。”他望着回廊方向轻笑,“就说...我嫌她近日太唠叨了。”
二月的细雨刚停,李巧巧组建的女子商会便在“锦绣茶楼”办了首次集会。三十多位商户娘子正围着新到的苏绣花样讨论,突然被一阵粗暴的踹门声打断。
“都别动!衙门查案!”为首的差役腰刀拍得桌面砰砰响,“有人举报这里聚众贩卖私盐!”
满座哗然中,李巧巧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烫金文书:“差爷看清楚了。”她指尖点在凤印上,“我们这是奉皇后娘娘懿意研讨《女则》新注。”突然话锋一转:“倒是您这双新靴子...”她轻笑,“白家绸缎庄特供的云纹锦,一双抵得上您半年俸禄吧?”
差役顿时面如土色,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发抖。窗外恰巧传来报童的叫卖:“南燕使团即将进京——”
待差役灰溜溜退走后,商户娘子们惊魂未定地议论起来。段时礼趁机捧出本烫金册子:“母亲,这是您要的南燕布料图样。”小姑娘眨着眼补充:“听说他们的皇帝要求娶公主呢。”
李巧巧抚过册子上陌生的纹样,若有所思。
段哲明下朝回府时,暮色己染透窗纱。书房里,李巧巧正握着段时礼的小手教她核对账目,烛光将母女俩的影子投在《京城货殖录》上。
“今日之事是白家手笔?”他解下朝冠随口问道。
李巧巧头也不抬地拨着算珠:“嗯!听说……”抬眼看着自己的夫婿:“莫逸尘要来南燕吗?”
想起凌微说的话,段哲明咽了一下唾沫,摸了摸段时礼的脑袋:“夜深了,时礼回去歇息吧。”
柳红樱在一旁道:“走吧,小小姐……”小丫头耷拉下嘴角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