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总是阴沉沉的，雨水不时飘落，多雨的季节让漂泊在外的人愈发感到凄凉无助。被暴雨逼进桥洞的刘晓年，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意识也在这一刻变得恍惚起来。听！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多像有人在啜泣，是孟红梅在哭吗？越听越像。他猛地转动脑袋，四下张望，机警得如同嗅到猎物气息的豹子。可转瞬，他又满心沮丧，因为除了四周弥漫的雨雾，哪有孟红梅的影子。但他坚信自已没有听错，甚至相信，孟红梅此刻正在某个他看不到的角落，默默凝视着他流泪。她是不是有什么心里话想对他说？他觉得肯定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一定有满腹委屈要倾诉，就像他心里攒了一肚子话想对她讲一样。或许，她是想跟他诉说这些日子独自在外所受的苦难。想到这儿，刘晓年心痛如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扯着。他“呜呜”地哭出了声，双手用力揪住头发，面向无边无际的雨幕，扯开嗓子嚎啕大喊：“红梅呀，你在哪里呀？红梅呀，你在哪儿呢？”
忽然，他像发了疯似的，从桥洞里冲出去，踉踉跄跄地扎进茫茫雨雾，闯入这寄存着一丝希望却又陌生残酷的世间。头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风雨中，他的身影显得那般单薄，仿若一只随时会被扯烂的风筝。他不清楚自已究竟要奔向何方，只一味觉得孟红梅正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他必须立刻找到她，心急如焚，不想错过这被暴雨拍打的每一刻……
刘晓年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可他仍一步步艰难地向前挪动……前方，桃花灼灼盛开；前方，炊烟袅袅升起。恍惚间，他似乎瞧见梳着刘海的孟红梅正弯腰劳作……他心头陡然涌起一股感动，一份感慨，历经这么多日子的苦苦寻觅，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她了。他眼眶发热，满心急切地想走上前去，然而双腿却像被定住了一般，无论怎么用力，始终在原地踏步。他不明所以，眼睁睁看着孟红梅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分毫。越是挣扎，心里越急，最后，他大喊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已躺在一间陌生而破旧的小土屋里。屋子简陋至极，还脏兮兮的，墙面着没被泥掩住的麦秸。屋角堆着一大堆破渔网，靠近窗户的地方是半人高的土灶，土灶旁堆着许多沾满黄泥的破胶鞋。也不知哪来这么多破胶鞋，难不成这屋里住的是个拾荒人？屋内弥漫着死鱼和汗脚丫混合的浓烈臭味，刘晓年刚吸一口气，便引发一阵剧烈咳嗽。嗓子疼得厉害，他挣扎着从土炕上爬起来，想找点水喝。可寻遍屋里各个角落，也没见到盛水的器具。最后，他掀开墙脚土灶上的大锅，瞅见里面有一大锅黄泥汤，看这浑浊的模样，感觉实在没法入口。他身体还很虚弱，在屋里转一圈就出了一身虚汗，无奈之下，他放弃了到外面找水的念头，无力地躺回土炕上，使劲咽下一口唾沫，滋润干渴疼痛的喉咙。
刘晓年又躺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强撑着从土炕上坐起来，土屋的门开了，一位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驼背老人，咳嗽着走进来，进门看见坐在炕上的他，又惊又喜地说：“咦，你醒了？”
刘晓年点了点头，问道：“老哥，这是什么地方？”
驼背老人走到他跟前，费劲地仰起头，用眼角余光瞅着他说：“大兄弟，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你昏倒在路边，要不是我把你救回来，这会儿你恐怕早就成‘路倒’了。”
刘晓年皱了皱眉，回忆起之前的事，赶忙说：“真的吗？那就太感谢老哥了。”
驼背老人在炕沿边坐下，问道：“大兄弟是哪里人啊？做什么的？怎么会昏倒在路边？”
刘晓年说：“我是保定人，来这儿找人，可能是被雨水淋病了，才昏倒在路边。”
“原来你大老远从保定来的。”驼背老人愣了一下，咳嗽一声，又问：“你来这儿找什么人呢？”
刘晓年想了想，轻声说：“找我老婆。”
驼背老人略带揶揄地笑了笑，说：“喔，我知道了，肯定是两口子闹别扭了，老婆才从家里跑出来。”
刘晓年凄然一笑。
驼背老人长叹一声，看着他说：“大兄弟呀，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老婆不好好过日子，像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想找人吵架都没处找。”
刘晓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脸上陪着笑，问道：“老哥，有水喝吗？我渴死了。”
“有啊，一大锅呢。”驼背老人说完，走到墙脚掀锅，用葫芦做的水瓢舀了一瓢水端给他。
刘晓年瞅着水，面露疑色：“这水能喝吗？”
“怎么不能喝？”驼背老人脸色一沉，“我一辈子就喝这水。”
刘晓年听出他话里有责怪之意，不敢再多言，赶紧接过水瓢，试着抿了一小口。没想到，并没有想象中的牙碜，还有丝丝甜味，便不再犹豫，“咕咚咕咚”把一瓢水全喝了下去。喝了水，喉咙舒服多了，人也精神了些。他又和驼背老人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已已经在这儿睡了两天两夜，是老人请医生给他看的病。
刘晓年翻遍衣兜，掏出钱，捧在手里说：“老哥，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还给啥呀？”驼背老人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亮闪闪地盯着刘晓年的手，“就仨瓜俩枣的，要了显得小气。”
刘晓年坚持道：“我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哪能让老哥破费呢？”
“那好，我给你打针花了五十多块，零头不要了，你给我五十得了。”驼背老人说着，伸手从刘晓年手掌里捡起一张五十的票子，掖进裤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