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估计感觉自己快不行了都有感觉吧，杨大志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喘着粗气对刘帅说：“小帅……去，把彩霞喊来。”
“爸，去喊他干什么……”
刘帅自然知道他和彩霞的事，那也是他们小辈脸上的寒碜，所以他有些排斥。
“爸觉得快不行了，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可是，这让外人看到了，很难堪的。”
“我知道你们都嫌我给你丢人了，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也没办法了。”
他眼中流下了眼泪：“我如今就想和他说几句话，你就去给我喊吧。”
刘帅见他说的可怜，也就不忍心再违背他的意愿，也就出溜下炕去喊彩霞了。
刘帅来到彩霞家时，她正在小卖部里收起货物，以为刘帅来买东西，就问了句：“小帅，你要什么？”
刘帅有些开不了口，支支吾吾地说：“我爸不太好了，他想见你。”
彩霞听了，愣住了。
她用最快的时间衡量了这件事的利弊，但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他。毕竟是自己像老爷们般在一起睡了几年的男人，多少也是有感情的。
彩霞进门，看到炕头上的杨大志瘦得脱了形，颧骨凸得像要戳破皮肤，眼窝深陷得只剩两道黑缝。
“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嘴里说着，眼中己经忍不住落下来泪来。
刘帅说：“自从我妈出事后，我爸就不好好吃东西，所以……”
彩霞叹口气：“红梅姐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坎，她福大命大，哪次不是化险为夷，你这样不吃不喝的能帮上什么忙。”
杨大志费力地眨眨眼，嘴唇干裂得起皮：“小帅……你先出去，我跟你婶子想单独说几句话。”
刘帅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出去，轻轻地带上门。
屋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杨大志盯着房梁，喉结滚动着，突然咳出一口痰，彩霞忙拿帕子去接，却被他推开了。
“彩霞……”他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彩霞抹眼泪：“你错了，你唯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红梅姐，我和你在一起，也是对不起红梅姐。”
“不。”杨大志摇头，“虽然我们是夫妻，但你红梅姐的心从来都没在我这里过，她喜欢的是刘晓年，是我当初不该拆散他们。”
“我不但拆散了他们，也害了自己，让自己一辈子活在没有感情的婚姻中……”
“我也是男人，我也需要女人，红梅她不给我，我只能去村里找……”
“我也不瞒你，我这一辈子在村里找的确实不少，但我只有对你是真心的，因为只有你让我感觉到老婆的温情……”
彩霞抿紧了嘴。
“彩霞，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嫁给我做老婆吗，我保证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人过，不去外面找女人。”
“嗯嗯，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嫁给你，给你生孩子！”
彩霞哽咽着说。
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毕竟自从男人出事逃走之后，是杨大志帮忙把她的三个孩子养大，如果没有他的帮忙，恐怕他们母子过不到今天。
何况，这杨大志平日里看着虽然不着调，但能感觉出对她是真的好，有一次她发烧感冒，杨大志守了她整整一夜，这样的恩情她也是记得的。
“彩霞，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你能送我最后一程吗？”
“别胡说，什么快不行了，你要好好吃饭，离死还早着呢。”
彩霞嗔怪地说。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杨大志叹口气说，“何况，得这种病我也是活的时间够长的了。你见哪个和我一样得半身不遂的人，能活这么多年，还不是红梅伺候的我好，要不我早死了。”
“你既然知道红梅姐伺候的你好，你就好好地活着，相信用不了多久，红梅姐就会回来的。”
“我怕是等不到她回来了。”杨大志的气息很微弱，“彩霞，给我穿装老衣服吧，红梅不在，孩子们又不懂，难道你还真想我死个光屁股？”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全当替红梅姐照顾你了。”
彩霞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装老衣服在哪里？”
杨大志努努嘴，指向墙角的红木箱：“箱底……是红梅给我备下的装老衣。你……你帮我穿上。”
彩霞走到红木箱前，手刚碰到箱盖就抖个不停。
她颤抖着从里面拿出件藏青色的对襟寿衣，袖口和领口绣着细白的云纹，她知道穿上这件衣服的人也就即将归西了。
她去外面打了一盆温水，毛巾在水里涮了涮，拧得半干。
“我……我给你擦擦身子。”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掀开被子就愣住了——炕席上沾着屎尿，恶臭扑面而来。这孩子们无论多么孝顺，总没有孟红梅自己伺候的细心。
杨大志把脸转向墙，喉咙里发出呜咽声：“脏……别碰……”
“说啥呢！”
彩霞咬着牙，把毛巾按在他后腰上，“我是嫌你脏的人吗？”
她擦得极轻，极细致，从脖颈到脚踝，连脚趾缝都没放过。擦到屁股时，由于人瘦的原因，肛门就像一眼深洞，看不到底。彩霞也用手指探着给他擦得干干净净，一遍遍换水，首到毛巾再也沾不上污渍。
“干净了。”
她累得气喘吁吁，在炕上坐着歇息片刻，才把寿衣抖开，先套袖子再系扣，手指拂过他嶙峋的锁骨，忍不住心疼地落了泪：“过去那边啊，自己好好吃东西，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杨大志浑浊的眼睛里滚出泪来：“彩霞……这辈子……对不住你了……”
“别说了！”
彩霞捂住嘴，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哭声，却忍不住浑身发抖，“你好好歇着吧，家里还有一堆事，我先回去了！”
她出溜下大炕，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她不敢回头，因为她害怕回头看到他的样子会更加难受，甚至会崩溃。
杨大志盯着窗纸上透进来的光斑，寿衣的布料贴着皮肤，凉丝丝的。
他听见远处隐约传来送葬的唢呐声，他知道那是孟老混在发丧，他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知道自己也快到了，他转头朝着门口的方向喃喃道：“红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