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外出寻找孟红梅的队伍铩羽而归,一个个垂头丧气,仿若斗败的公鸡,没了丝毫斗志。众人疲惫不堪地聚到孟老混家中,将三间厦屋挤得满满当当。这三日,孟老混也煎熬得够呛,急火攻心,下巴上花白的胡子猛地蹿出许多,显得憔悴又苍老。他在屋里踱步,看着手下这群精疲力竭的人,同样没了主意,只剩声声叹息。小翠由孟老混老伴陪着坐在炕上,这几日把眼睛哭肿了,吃不好、睡不好,疲惫至极,身子一歪,竟晕了过去,吓得孟老混老伴连声惊呼。有人赶忙去请医生,待医生给小翠打上点滴,屋内才安静下来。这边刚安置好小翠,屋外的孟红凯又狠狠扇起自已耳光,他满心懊悔,将孟红梅离家出走的责任全揽上身,后悔不该对姐姐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屋外因他这一闹,又乱了一阵,众人好言宽慰,可自已心里也没了底,对寻找孟红梅的前景一片茫然。三天来,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接下来哪怕想继续找,也不知该去往何处。众人灰心丧气,郁闷不已,像一群迷失方向的羔羊,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孟老混,盼他指明方向。孟老混沉思良久,终于抬头,下定决心:“继续找!只要一天找不到小梅子,咱们就一天不放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晚饭时,孟老混独自闷头喝了几杯酒,本想借酒浇愁,没想到心里反倒愈发烦闷。他怎能不烦闷呢?孟红梅这次离家出走,或多或少与他之前施压有关。先前只顾及家族利益,没料到会捅出这么大的娄子。早知道如今这局面,说什么他也不会强出头。同样是管事儿,躲在背后给孟家兄弟出出主意,也不至于把自已搞得如此狼狈被动。这人要是能找回来还好,万一找不回来,出了什么意外,他还不得被人埋怨死。思来想去,满心都是颓废与沮丧,不烦闷才怪。
这时,外屋传来脚步声,“老佛爷”杨万山一挑门帘走了进来。孟老混赶忙下炕让座,还想招呼杨万山上炕一起喝两盅。杨万山在卧柜边的椅子上坐下,摆了摆手说:“我不喝酒,亲家你也知道,别跟我客气,我坐会儿,不耽误你吃饭。”
孟老混见他来了,哪还有心思吃饭,满心的苦水只想一股脑儿倒出来。他盘腿坐在炕沿上,卷了根旱烟,陪着杨万山闷声抽烟。
杨万山开口问道:“亲家,红梅还没消息?”
“没有。”孟老混长叹一声,“我是真没辙了,想找人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杨万山微微点头,说道:“今儿我让大志去了一趟派出所,让他们帮忙找找。亲家你也别太着急,她一个大活人,能藏哪儿去?只要咱们不松劲儿,总会找到的。”
孟老混愁容满面,忧心忡忡地说:“亲家,你说这孩子该不会想不开,出什么事儿了吧?”
杨万山略作思索,安慰道:“应该不会吧。要是出了事,派出所有消息,咱们肯定能知道。”
孟老混喘了口气,喃喃自语:“老天保佑,但愿别出事儿。”
五月底的风,裹挟着酷夏的燥热,热浪翻涌,仿佛火焰在炙烤,大片的麦田被烤得失去生机,弥漫出一种弱肉强食般的气息,勾起人们心底掠夺的欲望,唤醒了渴望生存的本能冲动。人们纷纷翻出镰刀、木叉和粮袋,头戴白草帽,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广袤的麦田里。“芒种三天见麦茬”,这既是节气规律,也是老天爷的警示!谁敢小瞧这警示,必遭报应,一场大风加冰雹就能把眼看要到手的粮食砸进泥里,让你抠不出、捡不起,意味着接下来一年都得饿肚子。人在任何艰难困苦面前都能逞强,唯独面对生存威胁时,尊严荡然无存。为了活下去,哪怕仅存的一丝体面也会被剥夺干净。
没了尊严的人们,只能听天由命,让三天收完麦子,谁敢拖到第四天?整日为生存奔波忙碌的人们,谁还顾得上失踪的孟红梅?管她死活呢,眼下自家的生计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尽管孟老混撂下狠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到了这抢收麦子的节骨眼上,命令也没了威信,大家心照不宣地放弃寻找,纷纷钻进自家麦田,没日没夜地忙活起来。孟红志兄弟俩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这样又能怎样?几乎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实在没处可找,在家干发愁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先收了麦子,毕竟不能因她一人,让大家都活不下去。生活就是这般残酷,它不会因某个人停下脚步,也不会因某个人而改变轨迹,只有人被生活改变,人什么时候都拗不过生活。
彩霞提出和杨大志共用一个场院,自有她的盘算。彩霞很会做生意,小卖部平日里生意就不错,赶上这累人的麦收时节,大家累得够呛,谁还会吝啬?都想大方地吃点好的犒劳自已,所以小卖部生意格外红火,尤其是啤酒、冰袋这些解暑的东西,供不应求。彩霞一整天都在小卖部里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时间收麦子,思来想去,只好找杨大志帮忙。
杨大志也乐意帮这个忙,今年与往年不同,孟红梅这一走,家里像缺了一角,他整天进进出出形单影只,好些活儿干起来力不从心。虽说他是村长,只要开口,那些想拍马屁的人巴不得来帮忙,可也不能事事都求人。割麦、拉麦找人帮忙还行,大不了管顿饭,可场院里那些琐碎的杂活儿,总不能一直麻烦别人。再说,这些磨磨蹭蹭的活儿,别人干起来容易磨洋工,这年头吃喝又贵,他好面子,摆一桌酒就得几十块,光饭钱都不够。所以,今年杨大志的麦收也不轻松。
杨大志想到了徐月茹,她和公婆闹得水火不容,互不理睬,自已又没麦地,现在清闲得很。杨大志有心让她来麦场帮忙,可刚一开口,就被徐月茹毫不留情地堵了回来。
她啐了一口,说:“你想得倒美!让我到你家场院干活,这算怎么回事?还不让人笑话死,亏你想得出来。”
杨大志请不动她,就去找彩霞说这事。彩霞一开始也觉得让徐月茹到场院干活不太合适,可考虑到杨大志的难处,又打起了自已的小算盘,决定亲自去劝徐月茹。徐月茹面对表姐的劝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拒绝吧,不合适;答应吧,又难为情,犹豫间,急性子的彩霞索性把话挑明了,说:“月茹呀,你也别‘屁股眼抹口红——装纯’了,你和杨大志明铺暗盖的事儿,村里谁不知道,你还怕啥?”
这话一出,徐月茹顿时满脸通红,又羞又恼地反驳:“我和他明铺暗盖,那你和他又算什么?咱们姐俩是‘乌鸦落在煤堆上——谁也别嫌谁黑’,说白了,都是缺心眼儿的主!”
话说开了,反倒能推心置腹。彩霞想起生活的辛酸,眼眶一红,落下泪来:“月茹呀,你说得对,我是想沾他的光才和他好,要不,我一个寡妇,拉扯几个孩子,怎么活呀?”
徐月茹见彩霞哭了,心生怜悯,咬咬牙说:“姐,你别哭了,我去,我去,为了你我也豁出去了。”
彩霞抹了把眼泪,想了想说:“我让大丫头跟你一起去,虽说还是个孩子,干不了多少活儿,但给你做个伴儿也好。”
就这样,徐月茹和彩霞的大丫头艳芳来到场院干活,这让杨大志心里舒坦极了。看着身着粗布衣裳的徐月茹,他觉得别有一番韵味,整天和她一起劳作,趁彩霞家大丫头不在,还时不时动手动脚、打情骂俏,心里别提多美了。
彩霞主动揽下后方做饭的活儿,虽说在小卖部忙得不可开交,可抽空还是一盘一盘地把三餐备好。到了吃饭时间,徐月茹和艳芳就回家吃饭,然后再给看场的杨大志送过去。
忙碌一天,黄昏姗姗而来,显得格外温柔宁静。几只红蜻蜓在渐浓的暮霭中穿梭不停,那忙碌的身影,恰似白天收麦的人们。杨大志疲惫地躺在麦秸堆上抽烟,徐月茹把场院里干净的麦粒用草席盖好,准备和艳芳离开,杨大志却喊住了她。
徐月茹瞧了眼黄昏中的他,问:“有事吗?”
杨大志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徐月茹走到他面前,昏暗的光线里,杨大志的小眼睛闪着贼光,小声说:“月茹,今儿别走,陪我在这儿睡一宿。”
“这儿蚊虫嗡嗡的,怎么睡呀?我才不呢。”徐月茹撇撇嘴,转身要走,却被杨大志一把拉住手,“人家想你了,你就答应我吧。”
徐月茹使劲挣开他的手,压低声音斥道:“你快放手,别让艳芳看见了。”
杨大志不依不饶:“你要不答应,我就不放手。”
徐月茹怕被暮色中的艳芳瞧见,心急地说:“好,我答应你,你快放手吧。”
杨大志这才“嘿嘿”笑着松了手。
“老色鬼!这么累的活儿,还想那事儿,真是不想活了。”徐月茹嗔怪着,转身又要走。
杨大志急了:“你答应我了,说话得算数。”
徐月茹瞪他一眼:“我答应你,我也得回去吃饭呀,难道还让我饿肚子?”
杨大志眼珠一转:“这么远的路,你还来回跑啥?让彩霞多送点就行了。”
徐月茹一怔,说:“这……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你就快坐下陪我待会儿吧。”说着,杨大志猛地抓住她的手,一拉一拽,让她坐在麦秸堆上,手还不老实地在她身上乱摸。徐月茹生怕被艳芳看到,急忙对暮色中的她喊道:“艳芳哟,你先一个人回吧,我和你大志叔有点事商量,我也不回去吃饭了,让你妈多送些饭过来就行了。”
艳芳在远处应了一声,独自走了。
繁星点点,夜色渐亮。杨大志褪去徐月茹衣服时,借着朦胧月光,甚至能看清她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格外迷人。
杨大志得意扬扬:“还说我老色鬼,你不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徐月茹身下的麦秸扎得大腿发痒,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就是想,也不像你。”
杨大志不服气:“这是你说的。”
徐月茹跟他较上劲:“要不,咱们就不干了。”
杨大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干就不干。”嘴上这么说,手可没松开,依旧在她身上忙活。摆好了架势,却在门口磨蹭,只把徐月茹撩拨得心头起火,蛇一般扭动身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呻吟。
杨大志又说:“要不,不干了。”
“干,干……我受不了了……”这次轮到徐月茹服软,心急地亲自上手……两人如蛇般纠缠在麦秸堆里,发出阵阵不堪入耳的声响。
彩霞送饭来时,两人刚好完事。徐月茹站起身,一边系腰带,一边择头发上的麦草。杨大志则像条死狗,瘫在麦秸堆上,直到彩霞走到跟前,才勉强爬起来。彩霞是女人,嗅出了一丝男女欢好的味道,心里泛酸,说:“这么累的活儿,还不忘折腾?”
杨大志“嘿嘿”笑着:“不累,不累,你要愿意,再来一回都行。”
这话一出,旁边的徐月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戏谑道:“表姐,你干脆就陪他一回,倒看看他有多大劲头。”
彩霞也笑了:“算了,还是让他多寿几年吧。”
她把饭菜一一摆好,杨大志和徐月茹席地而坐,杨大志喝酒,徐月茹吃饭。彩霞在旁边用手电筒照着。吃饱喝足,杨大志动都没动,就歪在麦秸堆上睡着了。彩霞收拾碗筷,徐月茹说:“姐,我来帮你拿吧。”
“算了,你也累了一天。”说着,姐俩就要离开。
杨大志叫起来:“怎么说好的事又要变卦?”
彩霞不明所以,纳闷地问:“你说什么?云里雾里的。”
徐月茹笑着解释:“他想让我陪他看场。”
“那你就陪他吧,哪睡不是睡?”彩霞说。
徐月茹连连摆手:“我才不受这罪呢,刚才屁股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大疙瘩,痒得钻心,要我在这儿睡一宿,还不咬死我呀。”
彩霞想想也是,就对杨大志说:“你就再忍两宿吧,等把麦子晒干了,也该收场了。”
听着杨大志不依不饶的叫嚷,彩霞和徐月茹手挽手,“咯咯”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