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回来,已经是深夜,月亮挂在村子老石桥的桥墩上,森白森白的,像是我家母狗的XX。
刚进巷子的口,就听到我家院子里传来呜呜的哭声。
老爹一拍大腿,大叫一声“不好”,身子也不歪了,手也不残了,双拳紧握,交替着,飞也似地冲进院子。
我也意识到一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我娘不在了?
应该不会,应该是我爷爷!
我重生的记忆在恢复。
我爷爷,一年到头喊着要死,却一直没有死,
以致,我们都麻木了,以为他不会死,或者已经死了,不知道死哪去了,何时死的。
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成精、成神仙,修成了不老的躯体。
他清醒时,会给我讲述过去当地主少爷时的辉煌事迹。
譬如:揍过谁家的爷爷,揍得他满地找牙;骑过谁家的爹,在他头上拉屎拉尿;
窥视到谁家媳妇……看过谁家姑娘上茅房,如何,如何,如何的……
每次,他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那些故事,黄色的眼珠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能照亮整个房间。他那脸上的表情简直比电视剧《渴望》里的人物还要丰富多彩,时而大笑,时而皱眉,时而露出惊讶的神色,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然而,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年龄和阅历。
那时的我不过才十几岁,正值情窦初开之际,对于这世间诸多繁杂之事还懵懵懂懂。
可他呢?却是荤素不忌,长短不论,美丑不分,只要觉得某一段情节足够精彩,便会毫不犹豫地向我娓娓道来。
更让我感到难为情的是,每当我听到某些令我紧张害羞的内容时,他不仅不会有所收敛,反而会愈发认真仔细地讲解起来,那副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黄老教授”,正全身心地投入到传道授业解惑之中呢!
我娘几次红着脸,把我从爷爷的牛棚屋子里拉出来,不让我听,说:
“老的不正经,少的不正经,还要教坏下一代,难道让他也成为小不正经的?”
“哪里不正经了?”
“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哪一样都不正经!”母亲气道。
“我又没让你偷听!”爷爷说,
“我给孙子讲一些我的人生阅历,让他知道知道祖上的辉煌历史;以后我死了,他也能念着我们这些老一辈的!”
母亲当时应该是脸红到了脖子,停顿了一分钟才说:“反正不能让幸运学坏,不然……不要怪我不孝敬您!”
“咋啦,爷爷让孙子学点人情世故,将来不会吃亏……不孝敬就不孝敬吧,把我气死了,你们就安生了!”爷爷赌气不说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口腔里喷出的气体令人作呕,臭气熏天,像放置了几天的猪肉发出的气息。
我爷爷的小名叫“福贵”,二十岁之前是锦衣玉食的少爷,二十岁之后是人见人恨的“地主羔子”。
我长大后,读一个知名作家的小说《死,不如赖活着》,发现里面的“福贵”与我爷爷的命运类似,但我爹怎么着也不像是“有庆”,倒是我后来有点像他——差点被人弄死!
其实,爷爷的不正经是祖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