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世后,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熊熊烈焰吞噬了他们的生命,也烧毁了我生活的希望。处理完后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当我重新回到洪庙乡计生办时,这里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同事们的目光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更有对未来的迷茫,那一道道目光就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我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
父母的丧礼,简单而又沉重。那几日,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在为这人间的悲剧而哀伤。简陋的灵堂搭建在自家的院子里,白色的帷幔在风中瑟瑟发抖,几盏昏黄的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映照着父母的遗像。前来吊唁的亲友们面容悲戚,低声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我木然地跪在灵前,机械地向每一位前来的人磕头致谢,泪水早己流干,眼神空洞而又迷茫。
出殡那天,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那雨如同决堤的洪水,倾盆而下,瞬间将整个世界淹没在一片水幕之中。送葬的队伍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人们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模糊。棺材被缓缓放入墓穴,泥土一锹一锹地填了进去,随着最后一锹土落下,父母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
然而,就在葬礼结束后不久,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片新坟地所在的山坡,在暴雨的冲刷下,竟渐渐出现了松动。雨水如疯狂的野兽,不断地侵蚀着泥土,冲开了一道道沟壑。突然,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仿佛是大地发出的痛苦呻吟,只见那新坟竟缓缓裂开,泥土和着雨水不断滑落。
起初,我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逐渐开裂的坟茔,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几秒钟后,当第一只虫子从那裂缝中钻出来时,我的头皮猛地一阵发麻,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蛇虫涌现出来,它们扭动着丑陋的身躯,在雨中肆意爬行。那些蛇,有的粗如手臂,鳞片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有的细如筷子,却也灵活地穿梭在泥水中,吐着信子,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嘶声;那数不清的虫子,密密麻麻地在泥水中翻滚涌动,像是一片黑色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潮水。
我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沉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我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分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仿佛随时都会断裂。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那片混乱的坟地,眼珠都快凸出来了,视线却无法从那恐怖的场景上移开。
我想大声呼喊,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只能发出几声微弱的、不成调的声音。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后背冒出,瞬间湿透了衣衫,雨水打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滚烫而压抑。脑海中一片混乱,各种念头疯狂闪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计生办的点点滴滴,那些因计划生育政策而引发的矛盾和冲突,那些被我强制执行政策的家庭的痛苦面容,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闪过。我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
处理完这些混乱后,我带着满心的沉重回到了洪庙乡计生办。
踏入计生办的那一刻,那种异样的氛围便扑面而来。同事们的眼神让我如芒在背,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都像是在揭开我心底的伤疤。夜晚成了我最恐惧的时刻,每当我试图入睡,那场大火就会在我的梦境中肆虐。父母在火焰中挣扎的身影,他们那痛苦的呼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我都会大汗淋漓,内心被自责紧紧包裹,久久无法释怀。
新的计划生育任务接踵而至,可我对这份工作的热情却己如燃尽的蜡烛,只剩下微弱的火苗。有一次,我和赵扫黄一同前往村里宣传计划生育政策。那是一个破旧的小村庄,村口的老槐树歪歪斜斜地立着,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我们刚走进村子,就感觉到了村民们那如冰墙般的抵触情绪。在村子中央的打谷场上,聚集了一群村民,他们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不满与抗拒。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头,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用那因愤怒而颤抖的手指着我们,大声骂道:
“你们这些计生办的,把我家的香火都快弄断了,还来干啥!我家就盼着能多几个孩子养老送终,你们却非要管这管那,这不是断人活路吗!”我看着老头那激动的模样,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脑涌上心头。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硬着头皮进村张贴宣传。
百无聊赖,生活总会给你带来惊喜。
镇上来了一位新的妇联主任,名叫林妙音。她就像一阵清新的春风,吹进了这个略显沉闷的计生办。林妙音年轻漂亮,那白皙的脸庞上总是洋溢着充满活力的笑容,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对工作的热情与执着。她对计划生育工作有着独特的见解,坚信应该把重点更多地放在关注妇女的身心健康上,而不是单纯地依靠强硬手段来控制生育数量。在一次工作会议上,这个理念与我以往的工作方式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会议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会议桌上,却无法驱散那凝重的气息。我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地说道:“在我们这个地方,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如果不采取强硬一些的手段,根本无法完成计划生育任务。以前的经验也证明了这一点,那些超生的家庭,只有在面临严厉的处罚时,才会有所收敛。”
林妙音则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坚定地反驳道:“但是我们不能忽视妇女的权益和感受。很多时候,她们并不是故意要超生,而是缺乏正确的生育知识和健康指导。我们应该通过宣传教育和提供帮助,让她们自愿地遵守计划生育政策。”
我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声音越来越大,会议室里的气氛也愈发紧张。其他同事们坐在一旁,看着我们争论,有的面露难色,有的则若有所思。这场争论持续了很久,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我们带着对彼此的不满和无奈,结束了这场会议,但又不得不继续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