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晕多久,转眼就从地上爬起来;但全身无力,又趴在地上,向着酒店大红门的方向努力爬去。
“二哥……你醒醒!”
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泪水如决堤般奔涌而出,拼命想要抓住二哥那只熟悉而温暖的手,用力地摇晃着,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昏迷中唤醒。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二哥的瞬间,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猛地横在了我们中间,毫不留情地将我狠狠地甩开。
我定睛一看,只见那个男人的手臂上戴着两个醒目的袖章,上面印着“城管”二字。紧接着,另外几个城管和警察也迅速围拢了过来,他们动作娴熟且有条不紊,齐心协力地抬起了仍旧睁着双眼的二哥,朝着门外停靠着的警车快步走去。
那位年长些的警察看上去最为焦急,他一边大声呼喊着指挥众人行动,一边不断催促道:“快!加快速度!赶紧送往距离这里最近的武警医院,也许还能有救!大家一定要小心谨慎,把人给我抬平喽!千万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在众多人的合力之下,二哥的身躯缓缓离开了地面。此刻,他的屁股、腰部、脖子以及手脚等部位都紧紧地贴附着一只只大手,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具浑身长满手臂的怪异生物。看到这一幕,我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搭把手,帮着一起将二哥安全地送上警车。
正当我准备再次伸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双手传来。原来是不知道是谁的脚重重地踩踏在了我的手上,那种疼痛犹如被警棍电击一般,瞬间传遍全身。我的双手顿时变得麻木不堪,完全失去了知觉,整个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击而扑倒在地,再也无力起身。
高矮夹克男从我的身上跨过,几个城管也跨了过去,他们都冲向一个方向——酒店的红色大门。门已经从里面被人打开。打开门的是张青青,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地向外冲,喊着:“阿富……阿富,你说话呀!你死了吗?我不让你死……”后面的话没有讲出,就被两个夹克男一左一右捂住嘴巴。
张青青在挣扎,但这次两个夹克男一点也不准备客气:高个子的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矮个子的抱住她的双脚,一起用力把她夹在腋窝下,走下台阶,向巷子边的一辆面包车走去。
“救命啊……”
张青青终于可以呼吸、呐喊,但她的喊声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更没有人上前拯救她。酒店旅客和街边店铺里,有人探了一下头,嘴里边吃东西边说:
“喔,抓超生的啊!”
又有人瞟了一眼酒店门口的警车和忙碌的救护人员,说:“怎么子弹不打脑门?狙击步枪在哪?”
“咋回事,能不能安静点!”酒店楼上打麻将的客人甩了一句话,“砰”地关紧了窗户。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了前方不远处的景象之上,只见张青青此刻就如同一条毫无生气的死母狗一般,软绵绵地被那两个身着夹克的男人紧紧夹住双臂,正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脚步。
他们的步伐显得有些匆忙而粗暴,似乎完全不在意手中这个女人的感受。很快,他们便走到了一辆停放在路边的面包车前,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张青青像丢垃圾一样扔进了车里。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冲动,想要走上前去替张青青说几句好话,至少让那两个夹克男对待她能稍微温柔一些。然而,当我试图迈出脚步的时候,却发现自已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动分毫。
事后仔细回想起来,当时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表现,或许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我实在是痛恨张青青这个女人,因为她竟然不知廉耻地去勾引我的二哥,还欺骗了他的感情和钱财。在这样的愤怒情绪支配下,我自然而然地不愿意向她伸出援手。
但另一方面,也许也是由于我长期以来身为计生办的一名工作人员,每天都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类似的场景,以至于对于这类事情逐渐变得麻木不仁。所以在面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时,我的反应才会如此迟钝,甚至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难以激发出来。
二哥没死!
说起来,他应该感谢那两位警察,特别是那位年长的:
老警察与年轻警察是搭档,也像是师徒,二人一直配合区计生办的行动;以前从没有拔过枪,要知道,他们可从来都没有开过枪啊!
这是明确规定的。虽说违反计划生育工作的确属于违法行为,但它却并不被归类于重大刑事案件之中。如果将计生办视为合同中的甲方,那么那些违反政策的人便是乙方。如此一来,双方之间所产生的矛盾本质上属于民事纠纷范畴,实在没必要闹得势同水火、不可开交。所以呢,每次当他们接到出警任务赶到现场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威慑一下乙方而已,目的无非是让乙方不要肆意妄为地无视甲方所拥有的权力以及应有的威严!
然而就在二哥现身并护住张青青,坚决不肯让计生办和城管的人员将她带走之时,这些执法者们始终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想要上前去进一步激化矛盾的意思。不过嘛,今天的情况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而造成这种特殊性的关键人物,正是那位年轻的警察。原来呀,这位年轻警察今天心情格外糟糕,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次出警行动竟然耽误了他原本与妻子精心安排好的甜蜜“约会”!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火便如熊熊燃烧的烈焰一般难以抑制。
他已经结婚三年,妻子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他们看遍了整个贵阳市大大小小医院,包括男性专科,女性专科,甚至整形美容医院,都查不出问题出在谁身上,各自正常。这几天,他的父母进城,催着要抱孙子,也给他们两口子带来一个据说已经失传多年的苗医偏方,让他在妻子的排卵期服用,然后立刻同床。今天,他本来已经给队里请假,准备早点回去与妻子完成使命,结果临下班被计生办的人喊来,一起出现场。
他一肚子的不愿意,但考虑往常效率都很高,他还是来了;老警察体谅他,给他说,人一抓他就可以直接打车回家,不用跟着一起去医院,让他不要着急,不会耽误他的与妻子约会的大事!
年轻警察就这样一直陪着观看,心里着急,脸上还要陪着老警察笑,一肚子的怒火,因此当二哥挡在酒店门口,不让抓人时,他的火气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首先冲上去,拔出枪;老警察见状,也不自觉地跟上,拔出了枪。
后来经过案件回顾,那“啪啪啪”三声枪响全部是年轻的警察所为,老警察没有打开手枪保险,一枪也没扣!
年轻警察也许是情绪波动,也许是因妻子大舅哥的关系进警察队伍对他的考核训练松懈了,枪法并不准。他的关键一枪,瞄准的是二哥脑门,谁知子弹打在警棍上,又反弹到我二哥的胸口,擦破了点皮……
张青青却没有这么幸运,她的事情被查出来——
她,一个背负着案底的女人,竟以一种令人不齿的方式谋生——专门替那些一心想要儿子的家庭从事“代孕”工作。而此次,已经是她人生中的第三次充当这样的角色,但不幸的是,这也成为了她失败的一次经历。
前两次,幸运之神似乎眷顾着她,所孕育出的皆是男婴。每一次成功之后,她都能顺利地收到整整十五万元的酬劳,并毫不犹豫地将这些钱悉数寄回到位于平塘县的老家,只为了给自已那两个尚未成家的哥哥攒下娶妻之用的费用。
然而,这一回却没有那么顺利。经由中间人的牵线搭桥,她接下了来自瀛洲县某位当官之人的代孕委托。时光匆匆流逝,当孕期已然推进到五、六个月之时,对方通过彩超检查发现,她腹中胎儿并非他们心心念念的儿子。于是乎,那位官员毫不留情地只甩给了她区区两万元,便勒令其自行处置后续事宜。
“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一日,那位官员的太太气势汹汹地闯入了她原本预备用来坐月子的豪华别墅。只见这位贵妇人满脸怒容,对着她呵斥道:“我家先生即将迎来官运亨通之际,你若继续留在此处,有关此事的消息迟早都会泄露出去!所以,请你务必将肚子里的这个孽种处理得干干净净,千万别再给我们增添任何麻烦!”
她拿着钱,搬出了不属于她的别墅!
考虑到已经为别人生了两个儿子,她思虑再三,计划这次要为自已生一个:她不想拿掉孩子,不想再谈恋爱或结婚,不想被未来的男友知道肚子上的妊娠褶皱,不想被未来的老公X着生儿子生不出还要继续生!
于是,她想自已把这孩子养大,想不找男友,想不与任何男人结婚!
于是,她坐上从瀛洲县到贵阳的卧铺车,回老家!
路上怕被计生人员盘查,她找了一个“掩护”——我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