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三艘中型货船。”季佑祈几乎同时开口,“装满石块,在决口上游沉没。”
崔砚池猛地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季佑祈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同时组织下游百姓往高处撤离。”
“正是如此。”崔砚池收敛心神,迅速分配任务,“李知府,你去调船。王县丞,你去组织百姓撤离。”
“季大人,你去……”
“我去安抚灾民,协调粥棚和医馆。”季佑祈接话,“崔尚书专心治水。”
崔砚池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懂我。】
转身便向堤坝奔去,官袍下摆很快溅满泥浆。
季佑祈望着崔砚池的背影,那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尚书大人此刻却毫不在意满身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中踏跋,时不时俯身检查堤坝的情况。
【完了,被他看到我这么邋遢……】崔砚池的心声远远传来,【不过,现在顾不上这些了……】
季佑祈忍不住微笑,而后转向自己的任务。
接下来的三天如同噩梦。
季佑祈几乎没合过眼,奔走于各个灾民的安置点,协调粮食、药材和临时住所。
嗓子说哑了,就用手比划。
鞋子磨破了,索性赤脚而行。
每天傍晚,他都会去堤坝上看一眼。
崔砚池总是泡在齐腰深的水中,亲自指挥沉船、打桩、加固堤岸。
那张俊美的脸被晒得脱皮,嘴唇干裂出血,却依然声嘶力竭地喊着号子。
第三天深夜,季佑祈终于在一处临时帐篷里找到了崔砚池。
他正伏在案上,面前摊着一张水利图,手里还握着笔,人却己经睡着了。
季佑祈轻声唤道:“崔尚书。”
崔砚池猛地惊醒,下意识去抓图纸,喊道:“决口堵住了吗?”
“堵住了。”季佑祈按住他的手,“两个时辰前就堵住了,你亲自验收的,你忘了么。”
崔砚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回过神来:“哦……对……对啊。”
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季佑祈心头一酸。
给他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你喝点水。”
崔砚池乖乖接过,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
季佑祈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上全是水泡和划痕。
“你多久没睡了?”季佑祈皱眉。
崔砚池努力回想:【第一天晚上睡了……不对,那只是打了个盹……】
最好只道:“记不清了……”
季佑祈二话不说,一把拽起崔砚池:“现在就去睡。”
“还有灾民名册没……”崔砚池挣扎了一下,却因为体力不支差点栽倒。
季佑祈一把扶住他,半拖半抱地把人带到简陋的床榻前:“躺下。”
【他好凶……】崔砚池委屈巴巴地想,【但是好帅……】身体却老老实实地躺了下去。
季佑祈打湿帕子,轻轻擦拭崔砚池脸上的泥垢。崔砚池舒服地眯起眼睛:【他手好凉,……】
“闭眼。”季佑祈命令道。
崔砚池乖乖闭上眼睛,但很快又睁开一条缝:【想多看他一会儿……】
季佑祈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覆上崔砚池的眼睛:“睡觉。”
这一次,崔砚池真的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季佑祈轻轻的拿开手,借着油灯的光端详着崔砚池这张疲惫的脸。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道晒伤的痕迹,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
他忍不住用指尖轻触崔砚池的眉心,那里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的蹙着。
崔砚池在梦中蹭了蹭他的手,发出一声小猫般的哼唧。
季佑祈心头一软,轻轻拂开崔砚池额前的散发。
帐篷外,黄河的咆哮声己经变成了低沉的呜咽声,如同被驯服的猛兽。
第五天,局势终于稳定下来。
决口完全堵住,灾民也陆续得到安置。
傍晚时分,季佑祈在临时医馆帮忙分发汤药,忽然听到一阵骚动。
“崔尚书晕倒了!”
季佑祈手中的药碗差点打翻。
他冲出医馆,看到几个民工正扶着面色惨白的崔砚池走来。
“怎么回事?”季佑祈一把接过崔砚池,发现他浑身滚烫。
“尚书大人在堤坝上干活,突然就……”民工惶恐道。
季佑祈将崔砚池扶到最近的帐篷,让人去请大夫。
崔砚池半昏半醒间还在嘟囔:“名册……还有三百户没核对……”
“闭嘴。”季佑祈又急又气,“现在立刻休息。”
【他好凶……】崔砚池委屈地想,【但是好喜欢他关心我……】
大夫很快来了,诊断是劳累过度加上风寒发热,开了药后嘱咐务必静养。
季佑祈亲自煎药,黑褐色的药汁在陶罐中翻滚,散发出苦涩的气味。
他想起崔砚池嗜甜,便向医馆要了点蜂蜜调进去。
回到帐篷时,崔砚池己经醒了,正挣扎着要起身。
季佑祈一个眼神就让他乖乖的躺了回去。
“喝药。”季佑祈扶起他,将药碗递到唇边。
崔砚池抿了一口,整张脸皱成一团:【好苦!】“太……太苦了……”
“加了蜂蜜的。”季佑祈哄道,“一口气喝完就不苦了。”
崔砚池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似祈求般道:“能不喝吗?”
迎来的是季佑祈的一口回绝:“不行。”
【他怎么跟我娘似的……】崔砚池不情不愿地接过药碗,然后屏住呼吸一饮而尽,随即被苦得首吐舌头。
季佑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给。”
崔砚池打开一看,是几颗蜜饯梅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谢谢。”
捏起一颗放进嘴里,甜蜜的滋味立刻冲淡了苦涩。
“躺下休息。”季佑祈命令道。
崔砚池乖乖躺下,却抓住季佑祈的袖子:“你去哪?”
“去核对剩下的灾民名册。”
“我也……”
“你敢起来试试。”季佑祈眯起眼睛。
崔砚池缩了缩脖子:【好凶……好喜欢……】“那……你早点回来。”
季佑祈心头一颤,这语气怎么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小媳妇?
他轻轻“嗯”了一声,给崔砚池掖好被角才离开。
名册核对工作一首忙到深夜。
季佑祈回到帐篷时,崔砚池己经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额头上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