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长的婆子走上前，颤巍巍地掀开席子一角，只看了一眼，便哆嗦着合上，撩起衣襟擦眼睛：“造孽啊……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这年景，埋都埋不利索……”
这往后叫她弟妹怎么活。
她抬眼见自家那几个汉子，也都在抹着眼泪。
金宝他爷是她家老头子的亲弟弟，两家住的远，他们家的汉子听说是昨儿后半夜才到的这。
方才儿子跑回去报信时，她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好的一大家子，眨眼就只剩下三口人。
刚在隔壁屋里头见了弟妹她们娘几个，看那精气神也是去了半条命。
金宝他娘被人从废墟里背出来时，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怀里却还紧紧搂着金宝。
金宝那娃娃被冻得小脸青紫，这会三人都在马忠家的炕上躺着。
马富贵他们回到家，进门时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李老太和马老头赶忙围上前问：“咋样？到底是出啥事了？”
马宝宝：“马忠隔壁家被雪暴淹了，家里就剩金宝还有他娘和阿奶三人，其他人都死了。”
话音刚落，李老太手里握着的笤帚“啪嗒”掉在地上，马老头倒吸一口凉气，烟锅子差点没拿稳。
“老天爷！这，唉！可怜见的，往后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哦。”李老太喃喃着。
随即又开始担心起家里的老娘，现在不知道那几个不孝子有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首至西月中旬，冰雪才彻底融化，好在这期间马家村没在出什么大的岔子。
有几家屋子被小范围压塌，但好在人跑的及时，都没啥大事，就磕着蹭着了点。
马铁山在统计情况，这些都是要报到府衙去的。
今年这么冷，没想到还真没冻死的，可见这火炕确实顶了大用。
李老太不放心家里的老娘，见路好走一点便拉着俩儿子往他们姥家赶。
一进娘家院子就感觉有点不对劲，院里静悄悄的。
母子几人里里外外找遍了都没见着人。
李老太拔腿就往隔壁邻居那敲门。
邻居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老汉半张沟壑纵横的脸。
他眯缝着眼辨认片刻，才哑着嗓子道：“是李家大闺女啊！”
李老太顾不上客套，一脚踏进门槛：“叔，我娘他们呢？你可知道情况？”
老汉叹息一声：“造孽哟！”
老汉婆娘从灶台后头钻出来，搭话道：“你娘她命不好，摊上那么些个不孝子，唉！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就这么去了。”老太太边说边抹了把眼泪。
李老太听闻噩耗，身形晃了晃，马富贵兄弟俩赶紧扶住。
李老太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道：“不发丧？”
老汉婆娘拍着大腿，首骂：“你兄弟那些个混账东西，说天寒地冻的，就不耽误大家功夫了。让我们家老大帮着抬上了山，就让他回来了，后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这会他们应该还都在那！”
她本来想指使着儿子去给她个报信，但被家里男人扯住了，说别人家的事还是不掺和的好。
一个外嫁老姑娘，也做不得什么主。
李老太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了，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攥着儿子胳膊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马富贵俩兄弟也气的不行，但还是先安抚老娘。
赶紧给她顺了顺气：“娘，你别气，我们这就去看看，你别把自己气伤了身子。”
李老太猛地一甩胳膊，挣开两个儿子，声音像是从冰碴子里挤出来的：“劳烦带个路！”
邻居老汉有点犹豫。
他婆娘一把挤开他，她家老头子就是胆子小，怕隔壁找事。
但人都找上门了，指条路怎么了？做人不能一点人味都没有！
“我让大小子带你去！”
老汉见婆娘拿了主意，也没再说什么，缩着脖子在旁边站着。
李大引着李老太母子三人往山那边走去。
路上积雪化得泥泞不堪，很不好走。
村里有不少人瞧见他们，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李老太充耳不闻，一群遭瘟的，看他们以后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到了山脚下才往上走了一小段路，李老太就滑了一跤，整边身子都浸满了泥污。
“娘，怎么样？”
李老太扶着俩儿子的手，喘着粗气道：“没事，不耽误。”
兄弟俩在山脚下劝了半天也没劝住，老娘非要跟上来，这会见人滑跤，只得搀的更紧了些。
又走了一小段距离，李大便道：“就在前边，我就不过去了。”
李老太摆了摆手：“你回吧，辛苦你了。”
李大没说什么，只闷头转身下了山。
母子三人搀扶着继续往他指的方向走，没走多久便见山腰背风处，几棵歪脖子树下，一群人还在挖土，旁边扔着卷破草席，她娘的身子，怕就裹在那破席子里！
“娘——！”李老太喉咙里滚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被她嗷的这一嗓子，惊得众人纷纷停手回头。
三人加快脚步。
到了近前李老太抓起几个土疙瘩，就往那帮人身上砸去：“天杀的！天杀的畜生啊！”
底下为首的男人身材干瘦，眼窝深陷，正是李老太的大哥。
他先是一愣，见到是自家妹子和外甥，脸上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堆起不耐烦的怒气：“嚎什么丧！这天，能挖个坑就不错了！还想咋样？”
“畜生！你眼里还有娘吗？！”李老太现在恨不得活剐了他们。
跌跌撞撞的地扑向那卷破草席，马富贵兄弟俩紧随其后，铁青着脸。
李大舅见她扑到草席边要掀开，猛地冲过去阻拦：“人都硬了！看什么看！赶紧埋了清净！”他伸手去拽李老太的胳膊。
“滚开！”马富贵一步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年轻力壮，这一下推得李大舅踉跄后退，差点栽进刚挖的浅坑里。
李老爹缩着身子窝窝囊囊坐在一边，可怜又可悲。
大舅母和他儿子上前扶住李大舅，叫喊道：“你个不孝的东西，就欺负你大舅老实，也不怕天收了你。”
“你们这帮缺德冒烟的都不怕，我怕什么？他配我孝顺吗？
我姥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说不定以后连给你们收尸的都没有。”马富贵可不惯着她。
“你，你....”气的她你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