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轰鸣的雷声和男孩子们嬉笑的声音吵得顾风扬有点烦躁,黑夜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从帐篷看去他己经找不到那个身影,他之前听说季家的那个养子是因为身体不好被家里丢掉的,他突然想,外面的小孩不会病死过去吧。
过了半小时,顾风扬听到有什么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他身体一顿,眯着眼尽量看清楚外面。
他看到江阮眠朝着马路的方向走去,从这里过去少说也要十几分钟,这小孩是打算走过去?这边荒凉,几乎没有车会来这里,他路都走不稳,到了马路边又能怎么样,走回去吗?
顾风样挑了挑眉,可到底也没有阻止,他找人来就是发泄的,不会犯贱做伤了人还假惺惺担心人的事。
冷风呼呼吹的道路上,因为看不清路,江阮眠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泥坑里,的泥土沾在裤脚和小白鞋,他低头看着脏兮兮的自己,又用手背抹了一把泪。
他胆子小不敢找孙高烨把手机要回来,只能在体力恢复一点后默默爬起来,然后去找白天里他看到的,在路边上的废弃公交站,起码那里还有一个遮雨的地方。
他一个人摸黑走了好久,一路咬着唇捏着拳头找到了公交站,这里有篷子还有凳子。
江阮眠抱着自己蜷缩在凳子上,衣服上的水凝聚成水珠滴落在地上,被孙高烨摔在地上的时候他的手臂擦伤了一大块,被雨水刺激得不断产生刺痛,和疲惫一起攻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侧着头把脸靠在膝盖上,纤细的手指在凳子上画着小圈圈,红肿的双眼半睁半合,视线虚虚地落在地上的水坑。
“为什么……”都要这样欺负他。
身上好痛,手痛,骨头痛,眼睛也痛。
江阮眠回想起昨天顾风扬说的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专门为他和季知准备的是这个意思……
此时的他明显情绪不太对,长期以来的孤立无援让他的心渐渐像冰块一样凉,很多时候他的心情都是低落的,低落到忽然有一天连自己都发觉自己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季知,很坏……”
“季知,不理他……”江阮眠出神地自言自语,“孙高烨,要躲,顾风扬,也躲……爸爸、妈妈、季……”
“再也不和他们玩了。”
眼泪从脸颊滑落到空气,最后落在小小的干燥的地面。
江阮眠一次次重复着这些话,他告诉自己要记性好一点,要记教训,像是在给自己的心脏筑起一道坚固的高墙,把软乎的心脏保护在里面,他总是心软,有了这道墙,他的心就不会这么疼了。
他以后再也不和别人出来玩了,每一个人对他都不好。
后半夜的时候,江阮眠不发抖也不怕冷了,他甚至感觉有点热,脸色潮红,口唇干燥。
暴雨如弹珠打在银色奔驰汽车的外壳,两道灯光划破墨夜,汽车后座上的男人撑着脑袋,因为没有长时间缺乏休息,脸色显而易见地难看,烦躁中夹杂着很淡的忧心,宋绥的身边正是杨姨,杨姨的脸皱成一团,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他的手机定位在这里?”
顾叔应道:“是的,少爷,我们追踪到江小同学的手机最后开机的地点就是西郊的废弃广场。”
杨姨的声线带着哭腔:“他去这里做什么啊,不是说和朋友出去玩……哎哟,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家,这孩子……”
“宋少爷,真是麻烦你了,等找到眠眠,我带着他好好感谢你……”
宋绥瞥了一眼窗外的大雨,没有说话。
今夜他们一家三口都留宿在季家,本来他己经洗漱好准备上床休息了,突然注意到在院子里着急地不停打转杨姨,出于礼貌他顺嘴问了一句,听杨姨说江阮眠这么晚还没回家,手机关机,一个未成年不打招呼就夜不归宿,杨姨当然着急了。
江阮眠的情况特殊,本来这事不该找季家人,但是杨姨实在是没办法,想来想去只能去求他们。
宋绥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记得江阮眠之前和他说过去露营了,估计是孩子在外边玩疯了忘了和家长说一声,不过他又想起季知今天好像也一首没有出现过。
稍加思索,他就琢磨出了一点不对劲,找人定位置后就让顾叔开车过去。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宋绥浑身上下都开始散发暴戾的气息,这旮旯地儿,野营?江阮眠,你还能比笨蛋再笨一点吗?
当昏暗的视野里出现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时,汽车急刹停在了路边。
宋绥快速下车,站在江阮眠身边,和他满是难过的双眼对视。
“发烧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江阮眠的身体舒展开,他的余光里扫到中年妇女,活气才渐渐地回来了,一下子冲过去抱住了杨姨,埋在杨姨肩头小声地呜咽。
杨姨顿时反应过来,小崽子被人欺负,他报喜不报忧,被欺负了几次,多久了,杨姨都不清楚,只有这次,被她撞了个正着。
“谁欺负你了,跟杨姨说,杨姨找他们去。”杨姨拍着江阮眠的肩背,被江阮眠呜呜的哭声吓得心难受得不行,平日里都不在她面前哭的。
“很多人,杨姨……他们太坏了……”
江阮眠抽抽噎噎,语无伦次地说着话。
杨姨心疼地要碎了,一下一下用手安抚怀里的孩子:“怎么不告诉杨姨啊,杨姨会护着咱们眠眠的……不怕……”
宋绥西周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其他人,顾风扬他们的帐篷距离太远了。
他上下将江阮眠的身体检查了一番,注意到他身上很多伤口和淤青,脸色越发凝重。
其实一开始宋绥就看出来季知的性子和为人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乖顺,一对从国外违法偷渡进来的夫妻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什么善茬,都是披着羊皮的老狼和小狼。
江阮眠这时候真正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宋绥的存在,用哭得可怜兮兮的眼睛看他:“宋绥,谢谢……”
那张满是恐惧的小脸一半埋在杨姨怀里,一半还带着伤痕,流着豆大的眼泪用嘶哑地不成样的声儿和他说谢谢……
宋绥要责怪他是不是笨蛋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其实他知道的,绝大多数事情由不得弱小的那一方做主,别说这些恶劣的少爷们了,就连他也不是没有靠着家里势力办事的时候。
“回去吧。”询问和问责最后也只是化成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江阮眠看着宋绥,打心底觉得宋绥真的是世界上所有少爷里最好最好的少爷,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看着宋绥的眼神有一点点亮光,宋绥犹豫了一下,实在没忍住摸了一下他圆圆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