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上海外滩，黄浦江的风裹挟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工业时代特有的铁锈味。暮色渐浓，霓虹灯次第亮起，在浑浊的江面上投下破碎的光影，仿佛这座城市跳动的斑斓脉搏。李成龙站在和平饭店旋转门前，深灰色西装笔挺，却掩不住他紧绷的肩背，西装口袋里的机票硌得大腿生疼——那是一张飞往旧金山的单程票，M国承诺给他新的身份和优渥的生活，前提是他必须完成最后一个任务：销毁所有与双面间谍身份相关的证据。
“李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特有的吴侬软语腔调。李成龙浑身一震，缓缓转身，看见老周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为人民服务”的徽章，黑色皮鞋擦得锃亮，仿佛又变回了情报科那个爱泡茶、总带着温和笑容的文书。但李成龙知道，眼前这人早己不是昔日的战友，而是将他拖入深渊的推手。
“该做个了结了。”老周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伸手揽住李成龙的肩膀。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老友重逢，却让李成龙肌肉瞬间绷紧。老周的手掌透过西装传来的温度，在他皮肤上灼出一片滚烫，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噬。两人沿着外滩漫步，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老周从口袋里掏出个金属盒，打开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里面装着的微型胶卷在路灯下泛着幽蓝的光，全是李成龙与M国情报人员接头的照片。照片里的他戴着墨镜，神色警惕，在昏暗的巷子里与陌生人交换文件；或是坐在咖啡馆角落，低头查看密信，窗外的阳光将他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两半。“M国担心你泄露秘密，”老周的声音混着江轮的汽笛声，“所以派我来……”
“砰！”一声枪响划破夜空，子弹擦着李成龙的耳际飞过，击碎身后的梧桐树。树皮碎屑如雨点般洒落，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木屑混合的刺鼻气味。李成龙本能地扑倒老周，两人一起滚进路边的花坛。碎石划破他的手掌，血腥味在口腔蔓延，而老周的中山装也被泥土蹭得脏兮兮的。
远处的弄堂口，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举着56式冲锋枪现身，枪口还冒着青烟。他们的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蒙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是克格勃！”老周在他耳边大喊，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他们早就掌握了你的情报！”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勃朗宁手枪，金属枪身刻着M国陆军的标志，握把处还缠着防滑的黑色胶带。“往十六铺码头跑，那里有……”
老周的话戛然而止，身体突然剧烈颤抖。李成龙转头，看见他胸口绽放出一朵血花，暗红的血液迅速浸透中山装，在布料上晕染开诡异的图案。老周的嘴角溢出鲜血，眼神却依然清明，强撑着将胶卷塞进李成龙手中：“去……去孤儿院……把孩子……”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重重下去，永远闭上了眼睛。
李成龙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他抓起老周的手枪，对着杀手疯狂射击。勃朗宁手枪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腕发麻，子弹打在路面和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但对方训练有素，借着掩体不断逼近，密集的子弹压得他抬不起头。李成龙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他最后看了一眼老周的尸体，咬着牙起身，朝着十六铺码头狂奔。
十六铺码头的汽笛声此起彼伏，岸边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桅杆在夜风中摇晃。李成龙冲进码头时，身后的追兵己经越来越近。他摸出机票，却在检票口停住了脚步。江面上，渡轮的灯光在水面拉出长长的光带，随波荡漾。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李大龙第一次叫爸爸时含糊不清的奶音，软糯得能化进心里；刘芳在灯下缝补军装的温柔模样，银针在布料间穿梭，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里满是关切；还有老周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把孩子……”
他突然转身，朝着东大国国家安全局的方向走去。黄浦江上，渡轮的灯光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点在黑暗中闪烁，仿佛这座城市疲惫的眼睛。李成龙握紧胶卷，金属盒边缘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串暗红的痕迹。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无尽的审讯与可能的惩罚，但他不想再继续活在谎言中，不想让儿子有一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背叛祖国的人。
当他走进国家安全局大门时，探照灯的强光打在他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围上来，枪口对准他的胸膛。李成龙举起双手，将胶卷和机票放在地上：“我要自首，我知道所有关于M国间谍网的情报。”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审讯室里，白炽灯亮得刺眼，照得李成龙眼前一片花白。对面坐着两位审讯员，一位面色严肃，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另一位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从西伯利亚的任务开始说吧。”严肃的审讯员开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李成龙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从西伯利亚冰原上的背叛，到红场下的核弹阴谋；从王府井的血色交易，到此刻外滩的生死逃亡。他讲得很慢，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仿佛要将这些年压在心底的秘密全部倾倒出来。说到动情处，他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想起了老周，那个曾经的战友，虽然背叛了他，却在最后关头用生命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想起了刘芳和李大龙，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安全，是否会原谅他这个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审讯持续了整整一夜。当晨光透过审讯室狭小的窗户照进来时，李成龙己经筋疲力尽。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审讯员离去的背影，心中反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许，这就是他赎罪的开始，无论结局如何，他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都要守护住心中最后一丝良知。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M国的情报网还在暗处蠢蠢欲动，一场新的博弈，正在悄然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