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的空调嗡鸣着,林简的额头抵着微凉的车窗,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她的手指无意识着颈间的玉佩,体温与玉质交缠出暖融融的触感,困意像潮水般漫过神经——这是她连续熬夜整理鉴定报告后的常态,却又比往常更沉,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往黑暗里坠。
再睁眼时,鼻尖先漫进一缕清甜。是金桂。
五岁的庭院在月光下铺展开来,青石板缝里的青苔泛着的绿意,院角那株老桂树正落着星星点点的黄花。
穿月白长衫的老者站在树下,银须被夜风吹得轻颤,他掌心托着枚血沁玉佩,与林简颈间这枚几乎一模一样。
"阿简。"老者的声音像浸过松针的泉水,清冽里裹着暖意,"你要记住,你是玉衡阁唯一的继承人。"
林简想开口问"玉衡阁是什么",喉咙却像被棉花塞住。
她望着老者眼角的皱纹,忽然想起小时候总被亲戚家孩子嘲笑"怪物"时,那个蹲下来与她平视的陌生爷爷——他给她买过橘子糖,用粗布帕子擦过她脸上的泪,原来都不是幻觉?
桂花瓣落在肩头,带着甜丝丝的凉意。
老者的身影突然开始模糊,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纹从玉佩处荡开。
林简下意识伸手去抓,指尖触到的只有空气。
"赵伯!"她喊出声,声音里带着幼童特有的尖细。
"叮——"
急刹车的声响刺破梦境。
林简猛地惊醒,额头重重磕在车窗上,疼得倒抽冷气。
邻座的大叔被她的动静惊醒,嘟囔着翻了个身,大巴车的顶灯在过道投下昏黄的光,照见她手背上的薄汗。
"又做梦了。"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
车外的高速路牌掠过,显示距离市区还有西十公里。
颈间的玉佩还在发烫,比平时更灼。
林简想起系统里刚加的"共振稳定性+1",鬼使神差地闭上眼,按照冥想教程将意识沉入识海。
系统界面浮现在黑暗中,感知力条微微发亮,像一串跳动的星子。
"尝试显化记忆碎片。"她在心里默念,将注意力集中在梦境里老者的轮廓上。
先是模糊的影子,接着是青灰长衫的纹路,然后是眼角那颗朱砂痣——和记忆里卖橘子糖的爷爷一模一样!
林简猛地睁眼,从包里摸出速写本,笔尖在纸上游走,不一会儿,一位清瘦老者的画像便跃然纸上: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左眼角有颗米粒大的红痣。
"赵知行。"档案管理室的王姐推了推老花镜,手指在旧报纸复印件上轻点,"三十年前'永乐珠宝拍卖会'的特邀顾问,后来突然失踪。
我们这里就存了张合影——您看,是不是这位?"
林简凑过去,照片里穿西装的老者侧过半张脸,左眼角的红痣在闪光灯下泛着淡红。
她的指尖抖得厉害,速写本上的画像与照片重叠,像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
"谢谢王姐。"她声音发哑,把复印件小心收进文件袋。
走出档案室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言昭的消息:"到公司了?
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顾家祖宅的密室弥漫着沉水香。
顾言昭举着黄铜烛台,暖黄的光映得墙上的画卷纹路清晰可辨:一只白雀衔着玉佩,尾羽如流银,背景是层叠的山峦,最下方用小楷写着"玉衡阁"三个字。
"我爷爷说,顾家与玉衡阁有百年契约。"顾言昭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碎了画卷上的光影,"这图腾只有继承人能唤醒频率。
你上次在天台,玉佩发出的波动,和我小时候见过的......一模一样。"
林简的指尖悬在画卷上方五厘米处。
有暖流从掌心涌开,像无数小蚂蚁在爬——这是她觉醒能力后从未有过的触感。
玉佩在颈间发烫,她忽然看清白雀尾羽的纹路,竟与自己梦中桂树的叶脉走向分毫不差。
"所以我......"她喉头发紧,"真的是他们说的继承人?"
顾言昭转头看她,目光像穿过三十年的月光,"你觉得呢?"
那晚林简回到家时,林母正坐在客厅织毛衣。
暖黄的灯光下,老人的白发泛着温柔的光,茶几上摆着温好的牛奶,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小简,过来坐。"林母拍拍身边的沙发,指针在指间停住,"你最近总看那个玉佩,我猜......该说的话,也到时候了。"
林简的心跳得厉害。
她坐过去,看见林母的手在发抖,指甲盖泛着青白——那是年轻时在纺织厂落下的老寒腿,每到阴雨天就疼得睡不着。
"我不是你亲妈。"林母的眼泪砸在毛衣针上,"二十年前的冬夜,有人把裹着玉佩的你放在我家门口,说'帮我护她一生'。
我没文化,只知道......你是上天给我的宝贝。"
林简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她想起从小到大,林母把肉都夹到她碗里,自己啃咸菜;想起高考前夜,老人坐在她床头摇蒲扇,首到后半夜;想起上个月她发烧,林母守了整宿,手背上还留着没拔干净的输液贴。
"妈。"她握住那双手,"你永远是我妈。"
林母的哭声突然放得很响,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孩子。
深夜,林简在自己的小床上辗转难眠。
月光透过纱窗落在玉佩上,泛着温润的光。
她刚要闭眼,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又是那个桂树庭院,赵伯站在花雨里,这次他的身影清晰得可怕,连长衫上的盘扣都能数清。
"阿简,"他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小心身边之人,有人早己知晓你的身份。"
林简想追问是谁,庭院却开始崩塌。
青石板裂开缝隙,桂树的花变成黑色的碎片,赵伯的手刚要碰到她的额头,画面便支离破碎。
"啪!"
她猛地坐起,额角全是冷汗。
床头的玉佩正散发着幽蓝的光,像颗会呼吸的星子。
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起,短信提示音轻得像片羽毛:"小姐,我们是来接您回家的。"
林简攥紧玉佩,蓝光透过指缝漏出来。
她盯着短信发件人——一串陌生的号码,没有备注。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画卷沙沙作响,那是顾言昭今天刚给她的玉衡阁图腾复印件。
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明早八点,老地方见。"
林简的指尖悬在删除键上,又收了回来。
她把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翻身时碰到枕头下的速写本——赵伯的画像被她压得有些皱,左眼角的红痣在月光下泛着淡红,像滴凝固的血。
玉佩还在发烫,热度透过睡衣渗进皮肤。
她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有些事,终究要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