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外泄的“天机”
太医署，一间宽敞的明堂里。
十几位年轻的、新晋的御医，正襟危坐。
他们的面前，都摆放着笔墨和纸张。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专注和敬畏的神情。
大堂的前方，挂着一幅巨大的人体解剖图。
那图，是苗峰亲手绘制的。
图上，人体的骨骼、肌肉、脏腑，都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精准的线条，清晰地，描绘了出来。
苗峰，就站在这幅图的旁边。
他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教杆。他用教杆，指着图上的某一处。
“此处，名为‘阑尾’。”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它位于腹部的右下方。寻常无用。但若有秽物误入其中，便会引发剧痛。此症，我称之为‘急性阑尾炎’。
寻常汤药，无效。唯一的治法，便是，开腹将其切除。”
这是苗峰，为他新收的这批弟子，上的第一堂课。
他讲的，是现代的外科基础理论。
李烨，站在明堂的门口。他看着里面，那个正在侃侃而谈的、清瘦的身影。
他又看了看那些，听得如痴如醉的、大唐最顶尖的年轻医生们。
一扇全新的、通往科学医学的大门，正在，被缓缓地推开。
苗峰的那个，关于用“牛痘”来预防“天花”的、惊世骇俗的构想，李烨，己经秘密地，上报给了皇帝。
皇帝对此将信将疑。但他，还是批准了李烨的请求。他同意，让苗峰，先在宫里的牛棚和几个自愿的死囚身上，进行小范围的实验。
这个构想，是最高等级的机密。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位对苗峰崇拜到了极点的年轻弟子，在一次休假回家时，与家人饮酒。
酒酣耳热之际，他为了炫耀自己所学之神奇，将这个“以牛制天”的“天机”，泄露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
这个“天机”，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迅速地流传开来。而且，在流传的过程中，它被添油加醋，变得越来越离奇。
最后，它变成了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传说：宫里的神医，发现了一种“神牛之血”。只要将此血刺入人体，便可百病不生，永绝天花之患。
长安城西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
一个穿着八卦道袍的、自称“灵牛道人”的江湖骗子，在这里，支起了一个摊子。
摊子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幡布。幡布上，用朱砂写着几个大字：“天授神牛之法，一针可绝天花之苦！”
他的身前，摆着一个巨大的瓷盆。盆里，装着半盆暗红色的、粘稠的、散发着腥气的液体。那是牛血。
在他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火盆。火盆上，烤着一些黑乎乎的、不知名的草药。
“父老乡亲们！天花之苦，人尽皆知！”那骗子，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声音，高喊着，
“如今，上天有好生之德，降下神牛之法！只需一针，只需一针，便可让你的子子孙孙，永不受天花之害！”
许多因为天花而失去过亲人的百姓，被他说动了。他们排起了长队。
那骗子，用一根普通的缝衣针，在火上随意地烤了烤。
然后，他便蘸着那盆牛血，混上一些黑色的药灰，狠狠地刺入排队者的手臂。
每刺一人，他便收取一贯钱的高价。
恐惧，是最好的生意。
短短几天之内，数以百计的长安百姓，接受了这种“神牛之法”的接种。
灾难，随之而来。
那些被接种过的百姓，他们的手臂，很快就出现了红肿。那红肿，迅速地变成了流着脓血的、巨大的溃烂伤口。
紧接着，他们开始发起了高烧。开始上吐下泻。
那所谓的“神牛之法”，根本不是什么预防天花的天机。它是一场赤裸裸的、用牛血和有毒草药，制造出来的、大规模的中毒事件。
恐慌，比上一次，更加巨大。这一次，是真正的、发生在平民百姓之中的、性命攸关的危机。
济世堂，被前来求医的、中毒的百姓，挤满了。
沈月，看着那些因为溃烂和高烧而痛苦呻吟的病人，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力和愤怒的表情。
她立刻派人将消息，和那个骗子所用的“疫苗”样本，送到了齐王府。
李烨，在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他立刻，派遣禁军，将那个还在行骗的“灵牛道人”，捉拿归案。
然后，他带着苗峰火速赶往了济世堂。
苗峰，看着那些中毒的百姓。他闻着空气中，那股伤口腐烂的臭味。他又看了看沈月送来的、那份所谓的“疫苗”。
他只看了一眼，便对沈月说：“准备大量的烈酒。准备干净的麻布。准备所有清热解毒的草药。”
他，亲自坐镇。开始救治。
他先是用烈酒，为所有中毒者的伤口，进行了彻底的清创和消毒。那剧烈的疼痛，让许多人，发出了惨叫。
然后，他让济世堂的伙计，将他开出的、大剂量的、清热解毒的汤药，一碗碗地，免费分发给所有中毒的百姓。
在济世堂的门口，李烨，亲自下令，搭起了一个高台。
苗峰，平生第一次，站在了长安城无数普通百姓的面前。
他没有多说任何废话。
他只是，让侍卫，押上了那个还在狡辩的江湖骗子。
他又让人，抬上了一头活的、健康的小牛。和一盆那个骗子用过的、肮脏的牛血。
“此人，说牛血，可防天花。”苗峰的声音，通过一个临时的、纸质的扩音筒，传遍了整个广场，“今日，我便让各位，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以牛制天’。”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从那头健康小牛的身上，用一种特殊的、干净的方法，取出了一点点透明的、名为“牛痘脓浆”的液体。
他又向众人，展示了那盆散发着腥臭的牛血。
“各位请看。”他说道，“真正的‘善性之毒’，清澈，干净。而这盆，只是，污秽的血液。”
“真正的‘种痘’，是激发人体自身的抵抗力。而此人的方法，只是，将肮脏和毒素，首接注入你的身体。”
他用最首观的对比，和最简单的话语，澄清了事实。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苗峰与沈月的济世堂全面合作。
他们一边救治那些中毒的受害者。一边开始，为真正的、正规的牛痘接种，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
他们，张贴出布告，向全城的百姓，解释种痘的真正原理。他们开始培养珍贵的牛痘毒株。他们开始培训专门的接种人员。
一场由骗子引发的、巨大的社会危机，在苗峰和李烨的引导下，变成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推广公共卫生安全理念的、全民科普的契机。
苗峰，也通过这次事件，与沈月的济世堂，这个民间最强大的医疗力量，建立起了正式的、牢固的合作关系。
几天后，济世堂的门口，挂上了一块崭新的、由齐王殿下亲笔题写的牌匾。
牌匾上，写着八个大字。
“大唐官设种痘总局”。
牌匾下，己经排起了长长的、充满了希望的队伍。
苗峰，和沈月，并肩，站在门口。
他们看着那条长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