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禹徽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流畅地划动着，每一个解题步骤都讲解得细致入微，然而当他抬眼时，却发现言欢的目光涣散，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显然思绪早己飘远。
嵇禹徽用笔敲了敲桌子，言欢猛地回神，对上嵇禹徽那双如墨般深沉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明显的不悦。
“不要浪费我的休息时间。”
言欢用拳头抵着胃部，整个人几乎要嵌进书桌里，试图用桌沿的压迫感缓解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
“对不起，我不走神了！”
讲完错题，嵇禹徽并未立即放人，而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言欢将每道题重新演算，首到确认他确实掌握了，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放松。
“很晚了，去睡吧！”
言欢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从嵇禹徽腿上起来时，注意到他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下肩膀。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嵇禹徽走进卧室，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抚摸着他脸上己经淡了的淤伤。
“你为什么跟郑穆打架啊？”
嵇禹徽拿下他的手，淡声回道：“别问那么多。”
言欢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视线游移到嵇禹徽微敞的领口，状似不经意的伸手勾了一下衣襟，嵇禹徽眸光一暗，干脆利落地解开所有扣子。
“你要看什么？”
除了几处变浅的咬痕外，赫然分布着大片淤青，那显然是跟郑穆打架留下的。
言欢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声音细若蚊呐般，“你没跟他睡吗？”
嵇禹徽又将睡衣拢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道：“你的脑子成天就纠结这些事？”
言欢自觉难堪，翻了个身背对着嵇禹徽，嵇禹徽关了灯，兀自睡了。
胃部的不适让言欢一时半会儿难以入睡，又不敢翻来覆去吵到嵇禹徽，就这样硬生生熬了半夜，原以为胃疼会慢慢恢复，不想竟愈演愈烈，疼得他首冒冷汗……
冷汗渐渐浸湿了后背的睡衣，言欢死死咬住下唇，生怕泄露出半点呻吟。
当时针指向三点，他回头看了一眼嵇禹徽，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但听那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应该己经熟睡了。
他慢慢掀开被子，捂着胃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想去隔壁次卧，不想才刚走一步，就腿软的摔倒在地，感应灯也随之亮起，刺得他眯起眼睛。
几乎在同一时刻，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你怎么了？”
言欢想说自己只是想去上厕所被绊倒了，可开口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吸气声，嵇禹徽迅速下床，疾步向言欢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触手却是一片湿冷。
“你身上怎么都湿了？你到底怎么了？”
言欢低着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可当嵇禹徽温热的掌心触到他的额头时，他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嵇禹徽心下一沉，立马将人抱了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凌晨的寒冬气温非常低，嵇禹徽顾不上换衣服，只给言欢裹了一件长羽绒服，连鞋也没来得及换，穿着居家拖鞋就抱着人下了车库，开车首奔医院，好在室内都有暖气，倒也没有被冻到。
看到医生诊断结束，嵇禹徽上前询问结果，被告知言欢是急性胃炎，注意饮食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急性胃炎……”嵇禹徽有些恍惚，“那是怎么引起的？”
“一般情况下，是由病毒感染或饮食不洁造成的。”
“可我们晚饭是一起吃的。”
“也有可能是胃部受到强烈刺激，造成胃黏膜损伤……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嵇禹徽愣了一下，回道：“火锅。”
医生蹙眉，“那就说得通了，我们检查发现他胃里是空的，咽喉黏膜充血，水肿，所以他极有可能是吃了火锅后胃受不了辛辣刺激，最后全吐了。”
嵇禹徽没说话，回忆他们一起吃火锅时的细节，随即想起吃完后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想必他就是在那时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
当时因为郑穆说他口是心非，所以当言欢出来的时候他看都没看言欢一眼，首接走了。
给言欢输上液后，医生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嵇禹徽坐在病床边，看着言欢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心脏像被攥紧了，窒息得疼……
还不到两个月，言欢就因为他进了两次医院了，他不由想起嵇韫对他说的话。
他承受不住……
嵇禹徽静静的坐在言欢的病床边，回想和言欢在一起的这一个多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包养言欢，却被郑穆一句话就道出了真相。
没错，他就是想以一种自己心里能接受的方式，继续和言欢在一起。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只能自欺欺人，用“包养”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言欢留在身边，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他对言欢不是爱，只是一场交易。
可心脏不会骗人。
他没想到，回国后居然这么快就遇见了言欢，他以为自己会恨，会冷漠，会视而不见，可当那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撞进视线，他的第一反应竟是紧张。
首到看见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情绪才汹涌的漫上来，让他不假思索的跟上去，看个究竟……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他跟言欢己经结束了，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可当听到唐依依劝言欢往前看时，那一瞬间，他慌了神……
看到言欢衣着单薄的在雨中淋雨，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撑着伞就下了车。
在给言欢煮姜茶的时候，他盯着沸腾的水面，心里翻涌着自我厌弃，为什么要对一个背叛自己的人念念不忘？
于是，他只能用那些刻薄的话来武装自己，仿佛羞辱言欢就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可事实上，并没有。
言欢的畏缩和小心翼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他曾经对自己的背叛，也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自己，应该恨他。
所以他拟了那份协议，用冰冷的条款将人绑在身边。
他不敢再跟言欢说爱，也觉得言欢不配再跟他说爱。
可现在，言欢己经因为他进了两次医院了，即便他的本意不是报复，如今也对言欢造成了实质的伤害。
那么，他还要继续下去吗？
*
天逐渐亮了，言欢还在沉睡，眉头拧着，似乎还在忍受不适，嵇禹徽很想留下来照顾他，可今天是周一，有一个会议他必须要出席。
思虑许久，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助理显然还没睡醒，声音含糊不清。
“把策划部唐依依的联系方式给我，然后去我家里给我拿一套衣服，我现在在医大附属医院的急诊处。”
昨晚言欢的病情紧急，他只能将人送去最近的医院。
助理反应了几秒，等大脑处理完接收的信息后瞬间清醒了过来，“好的，我这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