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大夫进屋后将药箱放在了雕花梨木桌上,念歌缓缓掩上房门。
“姑娘,请伸手。”李大夫发出沉稳的声音。
念歌站在一旁看着,却忍不住捏了一把汗,手无助的绞着帕子,随着带血纱布一层一层的揭开,念歌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
纱布掉落了一地,露出了南晚今早在众人面前显露的血痕,看着十分骇人,但细看…
似乎有点假。
“姑娘这伤...”李大夫突然顿住,花白眉毛下的眼睛微微眯起。
完了都完了,念歌的手缓缓垂下,手腕蓄势待发,做足了准备。
她心想着,要不把李大夫敲晕了算了?还是灭口?以防露馅。
“——实在是伤得太深了。”李大夫突然长叹一声,手指虚悬在南晚手腕上方,仿佛那里真有一道狰狞伤口似的。“幸好止血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大夫口中虽这样说着,但却毫不留情的把那个假伤疤撕开,丢在一旁。
念歌的手都己举起,下一秒就要将李大夫敲晕,在触到衣领时堪堪停手,眼睛瞪得溜圆。
南晚抿唇压下笑意,看李大夫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
他转身从药箱取出一卷崭新纱布,动作夸张得像在戏台上表演。
“老朽这就为姑娘包扎。”他说着,竟真的开始往南晚那完好无损的手腕上缠纱布。
窗外的荷香飘进来,与药箱里的当归气味混在一处。
南晚注视着李大夫低垂的脸庞,脖子与衣襟衔接处有一圈不明显的深色印记。
做的还挺逼真的,南晚暗自思忖。
感受到注视的李大夫忽然抬眼,与南晚视线相接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需要开些补血的方子。”他边说边铺开宣纸,狼毫在砚台里蘸了又蘸,墨汁得快要滴下来。"当归三钱,熟地黄五钱,川芎..."
念歌凑过来看,眼睛越瞪越大。
让一个装伤的人这么补吗?
李大夫的字迹龙飞凤舞,转眼就写满半张纸。
他写方子的架势不像大夫,倒像在写什么传世名篇,笔走龙蛇间透着一股子酣畅淋漓。
"阿胶二两,鹿茸..."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李大夫的胡子随着书写节奏一翘一翘。
念歌的表情从震惊变成困惑,最后定格在一种茫然的敬畏上,太狠了,什么珍稀药材都通通往上写。
乍一看,南晚都快变成第二个周怀轩了。
宣纸很快被密密麻麻的字迹占满,李大夫意犹未尽,又抽出一张新纸。
南晚瞧见他要写"百年山参"时,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李大夫,再演就过了哈。"
笔尖悬在纸上,一滴墨缓缓晕开。
“羊毛也不是这样薅的。”南晚压低声音,手指轻轻点在那张己经写满的补药单上。
李大夫捋着胡子笑出声:“南姑娘倒是精打细算。”他慢条斯理地收拾好写下的药方递给念歌,小心“叮嘱”,让姑娘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准备向周立平回复去了。
正堂的周立平还在等着李大夫的回话,只见李大夫提着个大药箱气喘吁吁的疾步走来。
想来是没有停留,在南晚房中看完病后首接就来了。
“如何?”李大夫还未坐下,周立平就急冲冲的问出口,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
李大夫走到周立平跟前福了福身,随后拿起一旁的茶润了润嗓子,缓了一口气道:“回老爷,没有任何异常。阿晚姑娘确实受伤了。”
顿了顿,李大夫斟酌了下语言,将自己根据经验的推断阐述出来:“依老朽所见,是新伤,大约就是昨日受的,刚开了些补血养元的药方。”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李大夫成为周府的专属医者己经多年,是可信之人。
想到自己竟怀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准儿媳,周立平不由得有些羞愧,对于李大夫开的那些珍稀药材也就不多过问,就当做是对南晚的弥补吧。
消失的药人依旧是杳无音信,而派出去打探的暗卫也迟迟未归,周府似乎是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虽说是看着一切如常,但又不尽相同。少了刘管家这名多年“老员工”,很多事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南晚手头。
时间在众人的忙碌中流逝,转瞬到了大婚之日。
红烛高照,喜乐喧天。南晚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被脂粉装点得几乎认不出的自己,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
半个月前,她还是个在办公室里敲打键盘的顶级牛马,如今却成了这个陌生朝代里即将出嫁的“新娘”。
“姑娘,该梳头了。”喜婆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那双手粗糙却灵巧,将她的长发一缕缕盘起,插上沉甸甸的金钗。
南晚垂下眼睛,任由她们摆布。凤冠霞帔加身的刹那,她想起临行前自己的大言不惭:“潜入周府,嫁给刺杀目标的独子,完成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目标。”
可当她真是在这里生活了几日,经历了险象环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年少无知。
“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念歌借着为她整理衣领的姿势贴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一切准备就绪。”她袖中滑出一块唐风的专属令牌,上面刻着繁复的唐字花纹。
南晚指尖微颤,接过令牌藏在宽大的袖中。那是唐风的信物,意味着那位顶尖刺客己经混入宾客之中。
“唐大人说,周立平身边的‘暗卫’比预想的多,需要找准时机。”念歌的声音几不可闻,“但都在掌控中。”
喜乐声越来越近,南晚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疼痛让她保持清醒。这场戏,必须演到底。
“吉时到——”
随着喜婆高亢的唱和,南晚被搀扶着起身。
眼前的红盖头隔绝了视线,只能看到自己绣着金线的鞋尖。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贺喜声,鼻端萦绕着酒肉与脂粉混合的浓烈气味。
“新娘子来啦!”
“周公子好福气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每一句祝福都像刀子扎在南晚心上。她想起周怀轩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起他与她下五子棋爽朗的笑。
他是真心实意要娶她,而她却要在他最幸福的时刻,当着他满堂宾客的面,杀死他的父亲。
“小心台阶。”念歌低声提醒。
南晚迈过门槛,喧闹声骤然放大。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身上,有好奇的,有艳羡的,也有审视的。
其中一道目光格外灼热,即使隔着盖头也能感知——那是站在大厅另一端的周怀轩。
喜乐声中,南晚缓步向前。每走一步,裙摆上的金线就闪烁一下,宛如步步生莲。
她数着自己的心跳,盘算着唐风会在什么时候动手。按照计划,应该是在交拜天地之后,周立平最松懈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