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的身体砸进水里的瞬间,李教练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踩着湿滑的瓷砖冲过去时,拖鞋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高博士紧随其后,运动外套的下摆被带得猎猎作响。
"小苏!"李教练捞起她时,掌心触到的皮肤冷得惊人。
苏悦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嘴唇白得像沾了水的纸巾,水珠顺着发梢滴进泳池,在水面激起细密的涟漪。
高博士颤抖着探她的鼻息,指尖刚碰到人中就缩回——不是没摸过运动员的脉搏,但这一下,他的指节都在抖。
救护车的鸣笛声撕裂游泳馆的穹顶时,李教练的白衬衫后背全湿了,贴在脊梁上。
他抱着苏悦坐进后座,膝盖抵着担架边缘,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开快点!
省体院附属医院的张主任我认识,让他等着!"高博士坐在副驾,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是给省队队医发的消息,输入框里"神经毒素"三个字被他删了又打,最后只发了个"速到"。
消毒水的气味裹着白大褂的身影涌进病房时,苏悦正攥着李教练的手腕。
她睫毛颤了颤,听见仪器的滴答声,看见高博士镜片上反着冷光。"醒了?"李教练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他俯下身,苏悦这才发现他鬓角沾着水,不知道是泳池的水还是汗。
"检测结果出来了。"张主任摘下口罩,手里的检测报告纸页窸窣,"血液里有微量G-3型神经毒素,这种毒素国内很少见,作用是干扰神经信号传导,严重的话会导致暂时性意识丧失。"他推了推眼镜,"好在摄入量不大,静养两天就能恢复。"
苏悦的手指在被单上蜷成拳。
她想起昨夜整理证据时,那杯咖啡的杯底——当时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她看见细白的粉末沉在褐色液体里,只当是自己冲咖啡时手抖撒多了糖,随手倒进了水槽。
现在想来,那哪是糖?
"张薇..."她声音发涩,"她背后的人。"
高博士突然攥紧了椅子扶手。
他昨天帮苏悦整理的证据里,有海蓝公司与境外博彩集团的资金往来记录——张薇不过是个棋子,真正的黑手,是那些输不起的赌徒。"他们怕你站上国际赛场。"高博士的喉结动了动,"怕你的成绩戳穿他们操控的假赛。"
李教练的拳头"咚"地砸在床头柜上,震得玻璃杯里的温水晃出涟漪:"老子当年带省队,就没见过这么下作的!"他转头看向苏悦,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小苏,要不咱先停训?
安全要紧。"
苏悦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灯丝在视线里模糊成光斑。
她想起十二岁第一次进省队时,父亲拍着她的肩说:"游泳是荣誉,但比荣誉更重要的,是你站在跳板上时,眼里的光。"后来为了林宇,那光暗了三年;现在刚重新亮起来,就有人想把灯砸了?
"不行。"她声音轻,却像钉子敲进木头,"下周的亚洲锦标赛,我必须上。"
高博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突然锐起来:"我联系个保镖。
赵刚,前特种兵,现在做私人安保,我之前带队员去国外参赛找过他,靠谱。"
李教练还想说什么,苏悦己经抓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凉,但力气大得惊人:"李叔,我爸当年膝盖积水,打了封闭针还要上全运会。
我现在不过是被下了点药,凭什么退缩?"
赵刚是傍晚到的。
他穿件藏青夹克,肩线挺得像标枪,进门时先绕着病房转了一圈,检查了窗户和消防通道,最后站在门边,活像尊门神。"苏小姐,我负责您从出病房到赛场的所有行程。"他声音像敲钢板,"您去哪,我去哪。"
苏悦躺回床上时,窗外的天己经擦黑。
床头柜上摆着李教练买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
高博士坐在椅子上敲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眼眶发青——他在查G-3毒素的来源,键盘声像机关枪点射。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
苏悦摸出来,是个陌生号码。
她刚划开,就听见电流杂音里的男声,像砂纸磨金属:"识相的就退赛,不然下次可不止晕过去。"
"你是谁?"苏悦坐首,声音冷得像冰锥。
对方没回答,首接挂了。通话记录里显示的归属地,是境外。
高博士的键盘声停了。
他转过来,屏幕光照着他紧绷的下颌:"我让人定位了,这号码用的是虚拟服务器。"他顿了顿,"但能打到国内,说明他们急了。"
李教练把保温桶的盖子摔得"咔嗒"响:"急什么?
怕小苏游出好成绩,断了他们的财路!"他蹲到床边,粗糙的手掌抚过苏悦发顶,"小苏啊,你记着,当年你爷爷拿全国冠军时,有人往他泳镜里倒肥皂水;你爸当教练时,有人给队员喝兴奋剂——这圈子里的脏东西,从来没断过。"他笑了,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狠劲,"可脏东西淹不死干净人,你爷爷没输,你爸没输,你也不能输。"
苏悦盯着床头挂的泳帽——那是她复出后买的新帽子,宝蓝色,帽沿绣着"SU"的缩写。
她伸手摸了摸帽檐,指尖触到丝线的纹路,像摸到了自己的心跳。
"我不会输。"她轻声说,"他们越怕什么,我越要做什么。"
深夜的酒店走廊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苏悦裹着浴袍坐在床上,赵刚守在门外,影子透过门缝投进来,像道黑色的墙。
她翻出训练日志,笔锋在"亚洲锦标赛目标:破赛会纪录"那行字下重重画了道线。
突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赵刚的——他走路脚跟先着地,声音像敲瓷砖。
这脚步声像猫,前脚掌先沾地,极轻,极慢。
苏悦的呼吸顿住。
她放下笔,赤着脚走到门边,贴在门板上。
心跳声在耳中轰鸣,她听见钥匙卡刷锁的"滴"声——不是她的房卡,因为她的房卡此刻正躺在床头柜上。
门把手动了动。
苏悦后退两步,抄起床头的台灯。
灯泡在她掌心发烫,却比不过她眼底的火。
"谁?"她喊,声音清亮得像跳水时的哨声。
门外的动静停了。过了两秒,是急促的脚步声跑远的声音。
赵刚的声音在门外炸响:"站住!"接着是重物撞击墙面的闷响,"敢动苏小姐,你当老子是摆设?"
苏悦开了门。
赵刚正揪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的后领,那男人手腕上还挂着半截铁丝——是自制的开锁工具。
"送派出所。"苏悦说。
她的声音很轻,但赵刚听见了。
他押着人转身时,苏悦看见那男人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左眼角有道疤,和她在海蓝公司财务报表里见过的,那个给张薇打款的账户持有人照片,一模一样。
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地板上淌成一片银。
苏悦低头看自己的脚,脚趾在月光里泛着珍珠白,像浸在泳池里的样子。
明天,她要去训练。
后天,她要去赛场。
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尽管放马过来。
她苏悦,是要站上最高领奖台的人。
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