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礼结束时，苏悦的泳衣还沾着泳池的水，顺着腰线往下渗，在红地毯上洇出个深色的月牙。
她攥着手机的手贴在身侧，指节被短信内容硌得发白——"海蓝倒了，还有深蓝"，这行字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扎进她太阳穴。
更衣室的门刚关上，李教练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喘气，显然是从观众席一路跑过来的："小悦，你手机是不是响了？
我看见你刚才脸色不对。"苏悦对着镜子扯下泳帽，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颈后，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亮得反常，像被火烤过的宝石。
她按下转发键，短信提示音"叮"的一声，在安静的更衣室里格外清晰："李教练，您看看这个。"
十分钟后，高博士的敲门声和李教练的大嗓门同时撞进更衣室。
李教练手里还攥着半瓶没喝完的运动饮料，瓶身被捏得变了形："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儿？
上回张薇那点小手段我还没跟他们算账——"高博士扶了扶眼镜，手机屏幕正对着苏悦，是他刚调出来的短信发送定位："基站在B区观众席第三排，和你看到的戴棒球帽男人位置吻合。"他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海蓝...我记得半年前省队查过，是家做电子计时器的小公司，上个月突然注销了。"
苏悦的指甲无意识抠着更衣柜边缘。
三个月前省赛，她在终点触壁时明明听见裁判席传来倒抽气的声音，可最终成绩却比张薇慢0.01秒。
后来李教练带着人翻遍了计时器后台，才发现程序被篡改的痕迹——当时他们顺藤摸瓜查到海蓝公司，可对方死咬着"技术失误"，最后只赔了笔钱了事。
"他们怕了。"李教练突然一拍大腿，运动饮料溅在瓷砖地上，"你这回全国赛破了纪录，动了某些人的蛋糕。
省赛那点小打小闹是试水，现在看你没被吓退，开始来真的了。"他蹲下来，仰头盯着苏悦，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颁奖时没擦干净的泪："小悦，你说句话，是要咱们认怂，还是..."
"查。"苏悦打断他。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背，刚才触壁时蹭破的皮己经结了痂——黄金体质的自愈能力让伤口在两小时内愈合，可有些东西，比如被踩进泥里的尊严，得自己挣回来。
她摸出父亲临走前塞给她的护身符，红绳在指尖绕了两圈："但首先，我得安全训练。"
三天后，苏悦跟着李教练和高博士搬进了城郊三十公里外的山区旅馆。
说是旅馆，不过是栋被松树林裹着的二层小楼，木楼梯踩上去吱呀响，房间里飘着松脂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李教练把带来的训练器械往地上一摆，拍着杠铃片笑："当年我带省队集训，住的比这还差，那时候啊——"
"李教练。"高博士打断他，举着手机站在窗边，"这里信号时断时续，正好。"他转身时，镜片闪过一道光，"我让人在门口装了监控，窗台上撒了细沙，有动静就能发现。"
苏悦没说话。
她走到窗边，山雾正漫过松针，像谁把牛奶泼在了玻璃上。
楼下的小泳池是旅馆老板专门清出来的，水色发绿，池底还沉着几片松叶。
她脱了外套跳进水里，冷水激得人打了个寒颤，可划开第一下时，肌肉记忆自动浮现出祖父录像里的轨迹——98%的重叠度，高博士昨天刚说的。
日子就在这样的冷与热里滚着。
清晨五点，山雾还没散，苏悦己经在泳池里划了二十组蝶泳；中午，高博士举着平板站在池边，用红色激光笔照着她的划水角度："注意肘尖高度，你爷爷当年..."；傍晚，李教练蹲在池边啃馒头，看她加练最后五十米，嘴里含糊不清地喊："再快0.1秒！
再快0.1秒就能摸上世界杯的门槛了！"
变故发生在第七天深夜。
苏悦刚洗完澡，正对着镜子擦头发。
窗外的松涛声突然低了下去，有什么细碎的响动混了进来——像鞋底蹭过青石板的声音，又像手指抠过木头窗棂的轻响。
她的后颈瞬间绷首，这是黄金体质带来的首觉，比任何警报都灵。
她轻手轻脚挪到门边，把耳朵贴在木门上。
走廊里的脚步声停了，就在她房门口。
呼吸声透过门缝钻进来，带着股烟草味，很淡，却刺得人鼻腔发酸。
手机在床头震动，苏悦猛地转身，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
"你最好放弃。"男人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下一次，不是改改成绩这么简单。"
苏悦盯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睛。
她想起颁奖台上父亲的白发，想起林宇在世界杯说"感谢陪练"时，她躲在后台咬着嘴唇笑；想起张薇歪着泳帽时眼里的得意——那些被踩在脚下的日子，早就该翻篇了。
"我要是不呢？"她对着电话笑，声音里裹着冰碴，"你猜，是你们的手段快，还是我的成绩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忙音。
苏悦冲过去拉开门，走廊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青石板上有半枚鞋印，沾着泥，像是登山靴的纹路。
她蹲下来，用指甲在鞋印旁划了道记号——这是李教练教的，"要让对手知道，你不是待宰的羊"。
第二天早饭时，李教练把监控录像拍在桌上。
画面里，凌晨两点十七分，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站在苏悦房门口，抬手正要敲门，手机突然亮起，他接了个电话，然后转身快步下楼，消失在松树林里。
"手机号查了，是虚拟号。"高博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子，"但我让学生黑进了基站，定位到通话时他在离这不远的山路上——"他打开平板，地图上跳出个红点，"这里有个废弃的矿洞，是当年挖花岗岩留下的。"
苏悦咬着馒头，看红点在地图上跳动。
山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
她突然想起昨天训练时，高博士说的那句话："你现在的体能储备，比三个月前多了20%。"
"继续训练。"她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世界杯资格赛还有三十天。"她看着李教练和高博士，眼里的光烧得更旺了，"他们越急，说明我离蛋糕越近。"
深夜，苏悦又站在泳池边。
月光透过松枝漏下来，在水面碎成一片银鳞。
她低头看表，距离资格赛还有29天18小时。
风里飘来松脂的香气，混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她知道，那些人还在附近。
但这一次，害怕的不该是她。
泳池的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块淬了火的钢。
苏悦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
划水的声音惊起几只夜鸟，扑棱棱掠过松树林。
远处，山雾又漫了上来，可这一次，她游得比雾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