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正坐在堂屋的矮凳上,手里翻着那本账册,一笔笔核对最近几天的粮价与食摊流水。姐姐蹲在门口择菜,母亲在灶台前熬一锅新收的玉米粥,父亲则蹲在院里磨镰刀。
屋内气氛平和,却在一阵脚步声中陡然紧绷。
“哎哟,这门倒是敞亮了。”爷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以前怎么没见你们把门槛扫这么干净?”
话音刚落,爷爷拄着拐杖跨进了门槛,身后还跟着两个亲戚模样的人,都是族里常来走动的老面孔。
母亲脸色一变,放下勺子站起身:“爹,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爷爷环视一圈屋里,目光落在堆满谷物的粮仓角落,嘴角微微扬起,“听说今年收成不错啊?”
狗蛋合上账本,站起身来,语气平静:“是啊,多亏了天时地利。”
“嗯……”爷爷慢悠悠走到堂屋中央,在主位坐下,拐杖往地上一顿,“分家是分了,但孝道不能忘。咱们老张家,向来讲究尊老爱幼。”
狗蛋心头一沉,面上却不显:“那是自然。逢年过节我们都会备些礼物送去。”
“哦?”爷爷挑眉,“就这点?”
狗蛋不动声色:“分家时己说好,各过各的日子。若要额外给钱给粮,恐怕村里长辈们也不好说话吧?”
爷爷脸色一沉:“你小子倒学会讲规矩了?那你告诉我,当年你差点饿死的时候是谁接济你们一家的?”
狗蛋眼神一冷:“可那一年,姐姐差点被你们卖了换米!”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母亲急得首跺脚:“狗蛋!”
父亲也低声道:“别这么说……”
姐姐站在一旁,攥紧了衣角,眼里泛起泪光。
爷爷猛地拍桌,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反了你了!我可是你亲爷爷!”
狗蛋不退不让,语气冷静:“爷爷,我不是不敬您。但我们这一家能活下来,靠的是自己。种的地、赚的钱,哪一样不是我们亲手挣来的?如果今天您开口要银子,明天大伯来,后天小姑来,我们还能安心种田吗?”
爷爷气得胡子都抖了:“你还敢提他们?他们也是你长辈!”
狗蛋冷笑一声:“可他们没在我最穷最难的时候帮过我一根手指头。”
“你——!”爷爷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个随行的亲戚干咳两声,打圆场道:“诶诶,都是一家人,何必吵成这样?”
母亲赶紧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爹,您先喝点粥,消消气。”
爷爷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猛地起身,拄着拐杖朝门口走去。
“好啊,你们一家翅膀硬了是不是?”他回头冷冷一笑,“你们以为离了张家长房,就能自立门户?等着吧,咱们族里还有长辈呢!”
狗蛋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警铃大作。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爷爷的脚步声远去,屋内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片刻,父亲才低声叹道:“你刚才不该那样顶撞你爷爷……”
“爸。”狗蛋抬起头,目光坚定,“如果我们今天给了他一两银子,明天他就会要十两。他们会像吸血虫一样,一点点把我们吃空。”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可他们是长辈啊……”
狗蛋摇头:“长辈也要讲理。我们不是不孝,只是不愿被欺负。”
姐姐轻轻拉住他的手,低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
狗蛋回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只要我们守住了这些粮食和生意,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哎呀,这不是老太爷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是隔壁村的大柱,带着几个年轻人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爷爷离去的方向。
狗蛋眉头一皱,快步走出门:“大柱哥,有事?”
大柱笑了笑:“没事,就是听说你们家最近发财了,来看看热闹。”
旁边一人插嘴:“听说你们家现在天天吃白米饭,连鸡鸭鱼肉都能上桌?”
狗蛋淡淡一笑:“吃饱饭是真,要说发财,那还差得远。”
“差得远?”大柱嗤笑一声,“那你家门前停的马车是怎么回事?镇上的李婆婆是不是也在你这儿投了本钱?”
狗蛋心下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这些都是正当买卖,谁有兴趣也可以来学。”
“学?”大柱眯起眼,“你这是打算教全村人种你的‘神稻’?”
狗蛋点头:“对,大家一起富。”
大柱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好啊,那就让我们看看,你能撑多久。”
说完,他转身带人离开。
狗蛋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
“狗蛋……”母亲担忧地叫了一声。
“没事。”狗蛋回过头,眼神坚定,“让他们来吧。”
夜幕降临,风有些凉。
狗蛋走进屋内,拿起毛笔,在纸上又写下一行字:
“人心不足,豺狼环伺。”
他抬头看向窗外,远处,几道黑影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